第五十一章 北行纪(3)刘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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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苗沛霖”

“苗沛霖?这是为何?”

苗沛霖是安徽当地一个操办团练出身的书生,一度投靠捻军,后来又投靠了袁甲三,时下他的部下正是袁甲三麾下数量最多,战力最强的一部,有两千人之多,几乎占据了袁甲三部的一半。

“苗沛霖曾经参与过捻贼,不敌老夫时才不得已投降,不过这厮在皖北一带颇有人望,投奔他的团练和前捻贼也都是精锐,由于捻贼的加入,他更有一支五百人的马队”

袁宝庆不解道:“苗沛霖也是在剿捻中屡立战功的,眼下也获得了一州同知的实缺,他只是一个生员,再往上则是屡试不中,如今通过剿捻白得了正五品的同知实缺,难道还想从贼?”

袁甲三未置可否,“眼下时局纷纭,虽然那旧是朝廷掌控大局,但在苗沛霖这样的人看来依旧晦暗不明,当然了,我之所以如此判断,不是因为他围剿捻贼不力,而是发现了他在暗中与捻贼、长毛贼往来”

“大胆贼子!”

袁宝庆、袁保恒都大骂起来,袁甲三赶紧让他们稍安勿躁,全部坐了下来。

“时局艰危,像他这样的人物多的是,如果马上将其缉拿,必定再次逼反他及其部属,让其协助我等攻击捻贼、长毛贼,等到局势大稳之后再秋后算账那才是明智之举”

“何况苗沛霖杀伤捻贼无算,就算他又投到贼寇那里,必定也不会受到重用”

袁宝庆小声地说道:“苗沛霖正好驻扎在陈州与颍州之间的太和县,若是陈贼果真朝着颍州府来了,暂时就不要让他参与了”

“不”

袁甲三摇摇头。

“首先,苗沛霖一度从贼,而且斩杀捻贼无算,他想重新投入捻贼阵营显然是不可能了,而他从未与长毛贼交过手,也不知其深浅,他是极度油滑的人物,没有碰壁之前还是会为我大清勠力向前的”

“就算他遭到败绩,想要投靠长毛贼,由于自身实力削弱,一开始也不得不依附老夫保全”

“当长毛贼攻克庐州时,苗沛霖就曾与长毛贼大酋胡以晃有往来,但胡以晃显然没瞧上他,故此,这次苗沛霖还是会尽力的”

“那父亲为何说陈贼是奔着苗沛霖来的?”

袁甲三说道:“我部精锐有三部,一部自然是苗沛霖部,一部则是王占魁的协标都司部,王占魁白丁出身,是老夫将其提拔起来了,必定是感恩戴德为我大清效命的”

“王占魁的妹夫吴长庆也是我部一员悍将,眼下更有了千户的军职,这一部大可放心”

“再就是常亮所率的骑兵了,常亮虽是满人,来之时却只有百余骑,大部分还是老夫收揽的捻贼骁骑,这些骁骑大部分都有军职,对老夫也是感恩戴德的,而且骑队副将刘铭传也是老夫从团练中提拔起来的,这一部自然也无问题”

“苗沛霖虽然也很悍勇,但那是在顺风仗的时候,他是追击的好手,若是打逆风仗,他不是作壁上观,就是畏缩不前,这一点,精于细作的陈贼不会不知道”

“当然了,陈贼如此精明的人物,岂会为了一个苗沛霖就趋向我部?”

“那还有......”

“自然是田芳了,这厮自然是悍勇的,但却残虐无度,更贪财好色,不仅在民间声名狼藉,在官军中也是臭名远扬,否则一众潮勇军官都升到了至少千总的高位,他还在把总附近蹉跎”

“这厮在九资寨一战中着实可疑,潮勇虽然声名狼藉但打仗还是可以的,张国梁更是个中翘楚,这么多人都是一战而没,田芳何德何能却能苟活下来?”

袁宝庆神色一凛,“叔父的意思是田芳这厮一早与陈贼有勾结?”

袁甲三叹了一口气,“由于大多数潮勇当场战死,余者就是几十个从广西开始就跟着田芳的人了,朝廷也是见到他们是从广西一路跟过来的,也曾屡立战功,便让田芳接管了张国梁的潮勇,还封他为六安州游击将军”

“在天堂寨之役中战死的潮勇将领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比田芳强,可巧就是他存活下来了......”

袁保恒说道:“或许是这厮擅长从战场上窜逃之技也说不定”

“或许吧”,袁甲三又叹了一口气,“国家多难之际,也只能暂时容忍苗沛霖、田芳这样的人物了,这样,如果陈贼果真奔着颍州府来了,就不要扣着粮草不发了,立即给苗沛霖、田芳两部一次性补齐,以免这两人首鼠两端”

袁宝庆这次没有反驳,而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至于常亮、刘铭传、王占魁、吴长庆四人,则是要大力拉拢,但也不要太过谦逊,本着寻常上下级惯例就是了”

“是,侄儿知道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一阵大喊。

“紧急军情!”

袁甲三三人对望一眼,此时有紧急军情,不可能是捻贼复起,只能是陈贼来了!

“击鼓升帐!”

在走向知府衙门大堂时,袁甲三突然又骂了一句。

“可恶!着实可恶!”

袁保恒有些莫名其妙,但看见袁宝庆似乎若有所思,便小声问道:“我父亲这又是怎么了?”

袁宝庆说道:“陈贼北上途中,以我部人数最多、实力最强,叔父虽然在刚才认为其会来一个出其不意,就从我们这里经过,但内心未尝没有不愿其过来的意思”

“陈贼果真过来了,这说明其完全没有将叔父放在眼里,叔父岂能不怒?”

“非也!”

没想到他俩的说话被走在最前面的袁甲三听到了,顿时让两人有些羞赧。

袁甲三转过身来,“我气恼的原因出了宝庆刚才所说,还有一个,陈贼胆敢直接从皖北穿过,除了他的狂妄自大,未尝没有未雨绸缪的心思”

“未雨绸缪?”

“是的,陈贼显然自认为可以顺利迎回林贼、李贼,届时他们必然沿着大运河南下,而想顺顺当当南下,就绕不开我部,他这是想一举击败我部,进而让自己返回南下时不受阻挠啊”

“狂妄!”

“逆贼敢尔!”

这下袁宝庆、袁保恒两兄弟都忍不住大骂起来。

袁甲三倒是恢复了平静。

“倒是不用如此愤懑,据我所知,陈贼在蕲州时满打满算最多五千人,又在大别山裹挟了一些,最多不过八千,虽有骑兵,但多半是刚学会骑马之人,有何惧哉?”

“老夫倒是想试试他的斤两”

“陈贼,时下已经被皇上列位仅次于长毛贼诸王之下的头号顽贼,如果能在阜阳附近将其一举歼灭,那么长毛贼的末日基本上就到了,届时老夫也有可能位极人臣,你二位少不了也能封妻荫子”

他这么一说,顿时将两人的雄心壮志勾引起来,禁不住昂首挺胸跟着袁甲三向大堂走去。

颍州府大堂。

袁甲三昂然端坐,袁宝庆、袁保恒两人分站其后,众将分列左右,当袁甲三的屁股刚刚落下时,一通鼓刚好敲击完毕。

而身在府城的诸将却全数到齐了,不得不说袁甲三的治军能力十分高超。

袁甲三的眼神恢复了庄重肃然的模样,捋了一下三缕长须后便将目光向堂下扫去,霎时,一个穿着副千总武官袍服,年纪很轻,约莫十八九岁,满脸麻子的武将越众而出,并在袁甲三面前单膝跪下。

“职部骑兵营副千总刘铭传有事禀报!”

袁甲三点点头。

说起这刘铭传也是一个传奇,他在十五岁那年就敢独自一人杀死豪强,恰好此时捻军大兴,他显然十分醒目,为避免吃官司,他竟然拉拢了一批人结寨自守,美其名曰兴办团练。

当时袁甲三还没有来到安徽,当地的官军根本无法对付捻军,对于刘铭传的做法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因为抗捻有功,一下升到了把总的高位。

袁甲三抵达后,见其既骁勇又胆大心细,还会骑射,便让其带着百余骑负责淮军的哨探工作,他干的显然相当出色,每次外出探查,不仅能查到有用的消息,还能有所斩获,将捻军外出的哨探擒拿几个回来。

扎拉芬马队覆亡后,其手下的副都统常亮被派到袁甲三这里协助其操练骑兵,实际上此时袁甲三由于收降了大批意志不坚定的捻军骑兵,已经组建了一支骑兵队伍,加上其武备远强于捻军,实际上已经打出名堂了。

而刘铭传也事实上成了这支骑兵部队的统领,不过常亮是满人,还是副都统,他来之后刘铭传也只能屈尊为副千总,但实际上这支骑兵显然只会听从他的,而不会听从常亮的。

但刘铭传很会做人,常亮一到,立即让出了兵权,自己依旧干着哨探的活计,顿时让常亮也刮目相看,在报给朝廷的奏报中对他也是多有赞许。

“说!”

“是,军门”

袁甲三此时头上顶着三顶帽子,最亮眼的自然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但军中的人则对他另外一顶只是临时设置、并无职衔和品级的“奉旨清剿捻匪帮办团练大臣”有所感冒,因为袁甲三的手下都是一些团练出身的人物。

“昨日,我带领侦骑在淮河北岸巡查,很快就得到了贼寇北上固始县的消息,固始县距离颍州府只有咫尺之遥,职部不敢怠慢,便带队逼近了固始县”

“固始县只有三百团练,岂是贼寇的对手,当下就有大量军民从城中逃出,半夜时分连知县、县练总也逃出来了,此时,固始县实际上成了一座空城,但大量的人都是往北边逃的,并无一人逃入安徽境内”

“说来也奇怪,此时贼寇完全可以将固始县城拿下的,但彼等不知怎地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紧紧围着该城”

“职部正有些奇怪时,固始县正东,大人管辖下的霍邱县竟来了一队援兵,当时天色渐明,职部一看旗号,竟然是镇守霍邱县的游击将军田芳所部,其只有千人,而贼寇至少有两三千人......”

“慢着!”

袁甲三突然插道。

首先,他对田芳不向他请示就胆敢去援救固始县有些奇怪了,另外,贼寇的军制时下他也完全明了,贼寇一个师就有两三千人,那么围困固始县城的也就一个师,这样的话,其还有至少三个师,这三个师到哪里去了?

还有,就在光州州城的西凌阿部难道就坐视贼寇大军从商城撤离?

便道:“固始县属于西凌阿将军的管辖范围,彼等为何不向他求援,而是巴巴地向分属不同省域的霍邱县求援?”

刘铭传答道:“这一节末将倒是有所思考,霍邱县游击将军田芳有一个小妾就是固始县的人,而那名署理固始县县令的也是以前潮勇张国梁部的幕僚,张国梁部在霍山县被贼寇击败后,朝廷为了安抚彼等,便让张国梁秀才出身的首席幕僚担任了署理固始县县令”

“还有,这名县令原本是看不上田芳的,不过随着潮勇主要将领纷纷殉国,便只剩下田芳一人了,此人也是广西人,兔死狐悲之下不免有了多与田芳走近的心思,还将自己的一个平素极为珍爱的小妾送给了田芳,故此......”

袁甲三此时倒没有破口大骂,而是问道:“那县令就没有派人向西凌阿将军求援?”

“自然派了,估计是同时派的,但西凌阿显然受到了阻挠,职部自然也是想前往光州探查的,不过此时淮河北岸突然多了一队骑兵,同样约莫百骑,十分悍勇,职部......,职部不敌便退了回来”

袁甲三心理一凛,“刘麻子是我军一员悍将,骑射也相当了得,他麾下的一百侦骑也是经历了几十场围剿捻军的战事的,从未有过大败,难道陈贼的骑兵竟然已经厉害到如此程度?”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骑兵最难练,莫说半年,就算再过一年彼等也不可能超过刘麻子!”

“这队骑兵领头的是谁?”

刘铭传缓缓抬起头来,眼里依旧带着些许惊恐。

“大人,正是上次在三河尖漏网的捻贼蓝旗营骁将任柱!”

“是他?”,袁甲三顿时明白了。

捻军之中,论起骑射功夫,他印象深刻的有四人,任柱、张禹爵、张七、孙葵心,其中的任柱显然最为厉害,而且他才十七岁!

“难道隐匿山中的蓝旗营投靠了陈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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