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北行纪(25)雪夜惊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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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站大多设在城寨之外,就是为了在夜里城寨关闭时讯使也能不耽搁时间绕道而过,平邑寨驿站距离大寨还有约莫两里,当马融和追了上去时,前面也有一骑即将抵达大寨!

马融和大喜,他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的马匹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而林文章的就不一定了,估计也就是一匹普通用来骑乘的马匹,加上雪天路滑,他也不可能跑得飞快。

还有一件事。

为了让自己的侦骑在雪天路滑时也能占据上风,陈玉成让匠户营为其打造了专门在这样天气使用的马蹄铁,袁甲三在U型蹄铁上多了几个尖锥突起。

可别小看这些凸起,它能让马融和给他们在冰雪路面乃至冰封的河面都能快速奔跑而无滑倒之虞。

估计就是这个因素让马融和追上了那人。

大寨寨门紧闭,此时就算他是张亮基的笔帖式也是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叫开的,见到陡然从风雪里冒出来的马融和,那人显然也傻眼了。

“你这厮为何半夜不在房内待着,反而跑出来了?”

“哦,在下突然想到还有一件极为紧要的东西需要向巡抚大人说明,不敢有丝毫耽搁,这才想连夜返回济宁州”

马融和渐渐逼近了他,此时大寨上显然还有兵丁驻守,顿时都来到寨墙上查看。

马融和故意大声说道:“本校看你就是长毛贼的奸细,否则好好的不在房内待着,见到我等骁骑校后心生恐惧,这才想要连夜逃跑!”

一边说着,一边再次逼近他。

此时,他已经将身边的短弩握到了左手里,“那是什么?”,他朝着寨墙上一指,然后趁着他向上观望的时候发出了一支弩箭!

弩箭正中他的脖子!

“你......”

林文章捂着脖子倒下了,这时马融和才看到他的右手也藏着一把短弩!

“好险,幸亏这厮虽然警醒,但涉世经验未足,一个照面就被我骗过了”

一边下马,一边朝着寨墙上喊道:“本校是青州驻防八旗的骁骑校,前来捉拿长毛贼奸细,这里自有本校处置,尔等速速退去!”

八旗兵的威势还是很足的,何况他还是一个骁骑校,此话一出,刚才还呜呜泱泱拥在寨墙上的一堆团练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马融和靠近了林文章,正要将他绑了捉回驿站,没想到他突然动了起来,右手的手弩对着他就来了一下!

“阿嚏!”

就在此时,马融和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顿时头部向下一低,林文章的那支弩箭原本是对着他的额头的,这下便射到了他的铁盔上!

马融和大怒,也顾不得要审问了,一刀就从他的脖子上划过,林文章身体抽搐了一阵后便彻底没有动静了。

马融和抬头看向天空,“此时雪势虽渐渐小了,但依旧还在,估计到了明日就能掩盖住血迹”

便将林文章的尸体放在他的马匹上,自己也骑上了战马,一手策马,一手牵着林文章马匹的缰绳,缓慢向驿站走去。

快要抵近驿站时,他将林文章放了下来,然后又将马匹上的包裹拿了下来,在林文章身上摸索一阵后,终于从他怀里掏出那封信!

没有什么比这封信更加重要的了,马融和当即猛地抽了那匹马一鞭子,让其消失在雪夜里,再抄起包裹,然后将林文章推入一旁的沂水。

回到驿站后,马融和看了看老卒所在的房间,这次倒是没有看到那双令人惊悚的眼睛,里面一片漆黑。

回到房间后,他立即打开了那份书信。

刚一打开,他就惊呆了,尚未看完,他就猛地打开了房门,此时住在另外一个房间的侦骑也出来了,马融和低声说道:“跟我走!”。

两人来到河边,林文章的尸体还在。

“将他抬回去!”

骑兵显然有些疑惑,不过他也没有多问,两人便抬着林文章快速回到了驿站。

驿站大门洞开着,在寒风的肆虐下正在劈啪作响,对面老卒房间的灯终于亮起来了,老卒也披着衣服站在廊檐下。

马融和心里一动,赶紧对他说道:“你这里有没有药物?”

老卒说道:“抬进来瞧瞧”

老卒房间里除了一座小炕,一张破烂不堪的桌椅便再无他物了,桌子上堆着账簿,不过眼尖的马融和还是见到了角落里搁着的一杆长枪,附近也挂着弓箭。

几人将林文章放在火炕上,马融和解释道:“我见这厮半夜不睡觉偷偷跑出去,还以为是长毛贼奸细,便跟了过去,争执之下失手伤了他,您老看一看,还有没有救”

老卒仔细盯着林文章的脖子瞧了瞧,又伏在他心口听了听。

“你们运气不错,他还没有死透”

马融和大喜,“老丈也会瞧病?赶紧给他瞧瞧,我必有重酬!”

老卒转过身来,“老爷,白日里似乎瞧不起他,这次为何又......”

马融和嗫嚅了一下,说道:“白日是白日,他毕竟是巡抚大人的人,也学过武,我这人性子急躁,双方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是他先用手弩射向我的,幸好没射中,我自然要反击,一箭便中了他的脖子”

“我当时就以为他死了,便想将其带回来,可这厮显然没有死透,躺在地上还想反击,我只好再给了他一刀”

“回到驿站后,想想又不对,他毕竟是巡抚大人的人,咳咳,时下青州驻防八旗副都统还要听他的吩咐,便赶紧又将其弄了回来,只要人不死,今后见了巡抚大人也好说话”

“如今兵荒马乱的,误伤了同僚也是有的”

老卒点点头,“你头先那一箭并没有射中他的喉咙,但估计也差不多了,后来划拉他的这一刀显然也没有伤到,老爷如此威猛,竟然两次没有伤到他的要害,可见此人还是命大”

说着他在房间地面上寻摸了一阵,然后揭开了一块地板,赫然露出一个地窖!

半晌,老卒上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木箱子,打开箱子后,他从里面拿出来一块干净的棉布,一把剪刀,一个药瓶子。

马融和那一箭已经洞穿了林文章脖子左边,三角锥状的箭头也露在了外面,只见老卒先是用剪刀剪掉了连着三角锥的箭杆,然后一手抓住剩余的箭杆,一手拿着棉布。

猛地一拔,剩余的箭杆顿时拔出来了,霎时大量的鲜血就喷涌而出,老卒连忙拿起药瓶子往上面倒药,一开始根本止不住,不过随着老卒几乎将一瓶药全部倒在那个大约半公分宽的血洞上,喷涌出来的鲜血逐渐减少了。

老卒赶紧将棉布紧紧缠在脖子上。

做完这些事情后,他不顾自己双手满是血迹,而是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铜烟袋,一包烟丝,马融和见状便替他将烟丝填入烟锅,又将墙壁上的油灯拿过来给他点上。

老卒坐在炕上吧嗒了一口旱烟,然后说出了一番让马融和目瞪口呆的话。

“其实,你们这两拨人都不是朝廷的人,我一早就看出来了”

一旁另外一个骑兵顿时将马刀拔了出来,马融和赶紧止住了他。

马融和笑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老者摇摇头,“你不会这么做的,或许老天不想你们灭亡,你划拉这人的一刀肯定是匆忙下手的,竟然只伤到了外面的一层皮”

马融和暗忖:“当时寨墙上还有一大堆人观看,我心慌意乱之下划出了一刀,现在想起来确实是有些迟疑了”

老卒继续说道:“外面天寒地冻,箭枝虽然带出了一些血液,但大部分都被箭杆堵住了,你那一刀自然让大量的血液涌了出来,不过天气实在太过严寒,雪夜刚涌出来就冻结了”

马融和说道:“你刚才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老卒没有直接回答他,又吧嗒了一口,“大约一年前,长毛贼北上,后来被围在了直隶省某处,当时他们为了分化官军的围困之势,又派了几千人南下山东,最后还占了阳谷县城、寿张县城”

“后来自然被官军全数歼灭了”

“老朽世代驿卒,不过并不是这里的人,而是阳谷县人,当时我的孙女就嫁给了阳谷县的驿卒,他们一家子都被长毛贼带走了,临走前还悄悄来过我这里一次,说是都加入了长毛贼”

“驿卒的境况你也见到了,也就是勉强维生,若是碰到旗人、作威作福的官员,那肯定是要赔本的,加上这几年黄河以北之地屡遭大旱,庄稼收成极差”

“朝廷为了剿灭长毛贼,又加了赋役,百姓都是苦不堪言,赋税倒好,最怕徭役,往往都是有去无回,损失了钱粮的,往往还要百姓再次掏出钱粮补偿,可怜百姓手里连刀枪也无,打了败仗损失了钱粮何苦要算到他们头上?”

“原本北上的几支太平军军纪还是不错的,拿下州县城池后也能开仓放粮,后来估计是太过窘迫了,或者被信任的乡下乡绅告了密,便屠了好几个村子,又让百姓对其仇视起来”

“但与尾随而来的官军相比,还是好出许多,官军,特别是近期大量南下的满蒙官军简直是禽兽不如,长毛贼最多只屠灭几个村子,他们会将整座城池都屠了”

“老朽年纪大了,干了一辈子驿卒,早就看透了这一切,老天,何时才能让普通百姓好好活下去啊”

马融和终于恢复了自己太平军哨探旅帅的冷静。

“老丈,你还没说到底是如何看出我们都不是官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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