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次相见时,他人已经是我的数学老师了。
我不喜欢数学,高考就是被它拉的分。
来这里上学,我只是想有书可读,否则,我一定会被老爸送到堂姐开的茶楼里当收银员,虽然家里人从未提过,但我知道他们有过这种打算。
因此,我也是很珍惜这次机会。
哪怕听得一知半解的高等数学,我仍就很认真地记着笔记。
和那部分已知前途的学生相比,我自是卖力十分。
我怎么会生出别样的情素,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多半是慕强,再加之,他真正是我见过男性中身姿、相貌、品性一等一之人。
虽说,他并没有我那几个酷似明星般的表哥,年轻帅气,但他的持重,遇事触变不惊,一言中的谈吐总是很吸引我。
他连细微末节都处理得很好,哪怕是擦黑板这种小事,他都自有一套。俯下身,细细在台阶边磨,让粉尘不致于四处飘扬,待刷子上的粉尘掉得差不多时,再去擦黑板。
他的独特的还在于,他是少有几个鼓励我们成大生的老师。
他不止一次说过曾经的一位学生,也是成大毕业生,现在已经是某个项目经理,收入多少。
从他的话里我更多听出,文凭只是一个方面,真正进入社会要展示的比学校学得的要多得多。
我并不羡慕那个收入高的女经理,因为我没想过要当经理来出人头地。
或许相比老师,我更愿意些。
但,哪有公立学校会召成大毕业生呢。
我那时较同龄人还要单纯,只觉得上好课,考好试,总是有出路的。
教我们学科的老师都是这所大学的精英骨干:
教英语的是英语系主任,人帅得一塌糊涂,班里好多女生喜欢他,但我觉得他像只自艾自怜的孔雀;
教语文的是同类教师中的俏楚,后来调到省城重点名校任教,他的普通话说得就跟播新闻联播似的;
教应用文写作的也是位德高望重的校领导,和善可亲,像尊弥勒佛;
……
说来道去,他们都比不过他。
当我有这种想法时,我整个心思都慢慢向他靠近。
凡是他的课,只要上节课黑板笔记还未擦,我都会主动去先擦掉,还有,作业我也是很认真去写。
要知道,上初中高中,数学作业我大半都是直接抄答案,图省时省力。
我喜欢文学,但因为他的课,我尽力用心配合。
偶尔也有跑神的时候,他板书时,会在黑板上敲打两下,“我要讲重点了”。
瞬时,我注意力便被吸引到他这里。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规劝我,但我那时是深信是的。
因为所触到他的目光,含笑中似是有小小的得意。
我这份努力倒不是要考个全班第一,博得他赞许。
其实,能上及格分数已经谢天谢地。
我深知我根本不喜欢数学,可偏偏,是他教我的数学。
他的办公室渐渐去得多了。
也不是虚心请教数学题,而是聊两句与学习相关的事情。
比如哪位老师上课讲得好,哪位老师课堂上出了什么糗,还有遇到的一些不公,比如图书馆对我们借书的限定,等等。
他听了从不发表看法,依旧做他的事。
任由我在一旁,叨叨絮絮地说个不停。
现在想来,我一定是只饶舌的麻雀,令人厌烦,他为保持良师益友的形象,没冲我泼冷水,或把我赶走。
甚至,一次我还告状。
大一新班主任,言语中含沙射影,他当我们的班主任屈才,说来年他是要调到什么部门,至于具体哪个部门我现在也记不起了,但当时,我可一字不漏地将话转达给了眼前这个人。
他越听,表情越是严肃。我之前从没见他黑脸,此刻才发现,他生起气来十分吓人。
我不敢再说话,他发现了,面部缓和几分。
“回去吧,快上课了。”
其实,我真的对那位班主任也没多大敌意,纯粹在他面前无话找话说。
结果第二年,那人果真不再是我们班主任了。
的确被调离到别的部门,却是学校的保安部。
这多少,和原本他本人口中说的部门,有不小差距,再见面时,人也显得精神不振。
现在看来,我这“状”威力不小,或许,也不能怪我,总不能凭我几句话断了人家前程吧。
雷小越,同我一样,是普通职工的子女。
但她人缘好,要不怎么说她八面玲珑呢。
她说的话十次有九次真,唯一一次不对,就是她告诉我,大二的高数不是”道旁李”执教。
(开学不久,不知道谁为他取名“道旁李”,理由嘛,王戎不取道旁李,不要碰,不要惹)。
我当时一听,犹如五雷轰顶。
下课,人急匆匆朝那红砖楼跑,他上完课还没回来,我站在门口等。
见到他拿着水杯和一叠书走来,我就像条哈巴狗似的,摇着马尾辫子跑过去。
“李老师,明年你是不是不教我们的数学了?”
他对我这种“天然的坦诚”习以为常,略略皱起眉,反问:“你听谁说的?”
“你先别管听谁说的,回答我,你真的不教我们了?”我着急得快上火了。
他没有立即回答,沉吟半刻,看向我,“没这种事,明年还教。”
我顿时欣喜万分,可以说不知形象地咧嘴,报以大大的微笑。
现在想来,我与他之间关系,本就还是无话不说呢。
“顾心怡!”
我被身后人的一句喊话吓了大跳。
原来是小越。
她透过窗户,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毫不掩饰地心疼:“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她拽着我的胳膊,大有要立马拉走我的决心。
我自是不会抗拒,跟她去了惠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