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鳞蛟长尾扫过复苏的幽灵草森林,草叶翻涌如浪,馨香随风四散。原本死寂的密林深处,忽地响起几声清脆鸟鸣,紧接着虎啸狼嚎此起彼伏。“沧海遗珠”——圩空族最后的地上乐园,终于渐复生机。
礁石垒砌的四合院里蒸腾着墨绿雾气,乌程程抹去睫毛上凝结的冰霜,将新采的幽灵草投入沸腾铜鼎。铜鼎下赤焰熊熊,吴灾拉着风箱的手背青筋暴起,火星在炉膛里爆出细碎的噼啪声。林中魔兽未尽,皆傀儡毒入骨,需服幽灵草汁方可解毒。
“啪!”
梦想天空刚捧来的药罐突然炸裂,炎鸿雨眼皮微动却未睁眼,他躺在院中藤椅上,鼾声忽高忽低毫无规律,垂在椅边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蛟皮纹路——似乎是炎氏独门示警节奏。
“小殿下那般俊秀儒雅,不想睡态却如此粗犷!”梦想天空嘀嘀咕咕,蹲身收拾碎片,袖口沾了药汁竟浑然不觉。
“装的!”乌程程将捣药杵重重砸进石臼,药草汁溅上她鼻尖,“他哪里睡得着?心早随着晴姐姐去了!”
藤椅突然吱呀作响,炎鸿雨翻身时袖口扫落茶盏,碎裂声里混着他含糊的梦呓:“……当心石纹……”乌程程正要讥讽,却见冷侵晴临别时系在门环上的冰晶铃铛突然泛起蓝光——这是三十里内有危险逼近的警示。
远处云层中隐约传来骨笛尖啸,与铃铛共鸣震落檐角冰棱。
晨雾未散,冷侵晴与炎青雨携吴劫、绿萝出门搜寻幸存者,四人分四向展开地毯式搜查,日上三竿仍无收获。
“幸存者必在密道。”四人重聚神殿,冷侵晴沉吟片刻,说道,“其一,冰洞内兽王沉睡却无长老踪迹;其二,林中只见魔兽未见鬼面人。我断定,你阿爹意识尚存时,将众人封于密道某处。”
提及密道,吴劫道出疑虑:半年前其父为阻兄弟二人贸然寻仇,耗尽功力封死密道,这半年,他屡试屡败,皆未能破门,此番却轻推即开。
密道内必有故变,只是这变故是什么,吴劫怎么也猜不出?
“百年前,三位长老以身化柱冰封密道,保冰洞寒气尽输火灵洞。”吴劫眉心紧蹙,“然而半年前阿爹为救我兄弟,擅移冰封。依其性子,事后必将复位。可,你们都看见了,长老冰封却现身冰洞……”
“所见未必是半年前之景,“炎青雨轻拍脑门,“密道曾因地火失控而塌陷,或许,冰封因此移位。说一千道一万,欲寻真相,下密道!”
于是,三人再入火灵洞,一个时辰后——
冷侵晴目光拂过密道岩壁,壁上冰霜泛着铁青色,吴劫指尖拂过一道五寸长的刀痕,声音颤抖,“这是我阿爹金背刀劈痕。”
话音刚落,那铁青色冰霜竟自他指尖蔓延,寒意如蛇信舔舐,他禁不住打个寒噤。
“刀口朝外,血迹却逆渗三寸。”冷侵晴凝视刀痕,若有所思,“令尊当时像是被某种力量拖拽着划出这道痕。”
“然也。”炎青雨点头,掌心燃起一缕赤焰,火光映照中,刀痕深处凝固的蛛网状暗红血渍格外分明。冷侵晴禁不住指尖轻点冰面,谁知,那冰晶竟如活物般蠕动。
“小心!冰封之力在吞噬真相。”
炎青雨急呼声中,脚下岩壁忽地裂开一条裂缝,众人一齐坠落下去……
这是一口深井,不知深几许。当炎青雨掌心亮起赤日红光打量周遭情形,心中不由倒抽口冷气:井底一道裂缝足有两尺宽,深不见底,隐隐有热气溢出。而围绕裂缝的竟是六道深陷的人形轮廓。
六道人形轮廓交叠纵横,似六个怨灵在岩浆流淌状的纹路里无声哭泣。
“他们是谁?”
“为何在此?”
四人面面相觑。绿萝忍不住靠近裂缝,探身细瞧,却惊声尖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开。
原来她凝视裂缝时,裂缝竟生出六张人面,张开大口要将她吞噬。
“诡异!”她脸色煞白,催促众人,“赶紧走!这里阴森森,不知烧死多少冤魂!瞧岩壁上全是灼痕,说不准地火何时便蹿出。”
“放心,这裂缝深着呢,你听。”冷侵晴轻踢一颗石子入裂缝,果然,半日未听见落地声。
“此洞应是火灵洞支洞,如今阴阳地脉重归有序,地火在地脉深处,此处……”
炎青雨变换着掌中红光角度,如探测仪一点一点扫射裂缝。焦黑岩壁像被炭笔反复涂抹,裂纹深处蜿蜒着熔岩凝固的暗红纹路。忽地,他面色一喜,在那大片暗红中有星光闪烁。
“看这里,吴劫!”他凝视西北一角喊道。
赤红亮光照射下,蜷缩在那凹洼旮旯里的两枚玉佩星纹格外耀眼。
拾起玉佩,吴劫情绪骤然失控,“这是八叔、九叔随身玉佩!原来,半年前失踪的叔父们在此!”
他痛哭流涕,“记得当日变故,我阿娘与三伯四伯为拒傀儡毒自爆身亡,密道里攻击我们的仅有六位叔父。阿爹为长老之首,功法远在众位叔父之上。然而阿爹不忍下杀手……”
吴劫喉头哽咽,叹息着撸起袖子,但见胳膊上疤痕狰狞如蜈蚣。
“阿爹推我出密道时,门缝泄出的冰寒之气生生剥去我臂上皮肉。我原以为,阿爹是以毕生修为引冰洞寒气,将众叔父与己身同封门内……如今看来,恐另有隐情……”
“轰——”
深井上部洞壁忽地传来一声闷响,似巨石碾过地脉。声音打断吴劫讲述,也令绿萝眉头暗拧。她耳尖微颤,藤蔓自袖中钻出,贴着洞壁蜿蜒探路,却见藤尖触到某物时骤然化作冰渣。
“是冰封之力!”炎青雨剑眉一跳,掌心一道赤光射向藤蔓,“轰!”炸开一团青烟,烟雾中,头顶岩壁裂缝忽现一具佝偻身影,冰晶裹着他高举的双臂,指尖保持着结印的姿势,正是吴劫父亲。
“阿爹!”吴劫踉跄扑去却被冷侵晴一把拽住。她凤眸紧盯冰柱底部,那里有一滩融化的冰水,水中漂浮着几缕银白发丝,发丝末端生出细小红花,花瓣如血滴舒展。
“铁青冰霜咯血,银发开花续命……这是彼岸借生术!”冷侵晴指尖冰蓝气旋暴涨,“有人用禁术将长老遗体做成了活祭品,维持密道冰封不散。”
“我不管!”吴劫咆哮,“阿爹还活着,我定要将他……”
话未说完,他全身真气凝聚成刀劈向冰柱,冰柱碎裂,霜花四散间,他飞身抢过吴长老身子紧紧搂在怀里。
“咻!”
与此同时,他发出一声长啸,赤鳞蛟骤然来到,将众人扫出深井。
回到密道尽头,猛抬头,吴劫忽见金背刀痕旁多了一行小字,以血为墨刻入冰岩:“门开非因力竭,乃加冰封逆转……小心身后!”
他霍然转身,却见绿萝瞳孔满是惊骇之色。
半个时辰后,礁石垒起的小屋内——
“父亲!”吴灾划破手腕将鲜血喂入吴长老口中。当第七滴血滑入喉头,吴长老喉间突然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
“那日解封……你六位叔父跟着啸声接连跳下烟火弥漫之地洞,我因虫珀护心,强留神智,佯装跳下,却暗中攀伏岩壁躲过一劫。”吴长老眼中腾起浑浊的血色,声音渐转细微,“后我欲复位长老冰封,奈何力竭,只得使用禁术冰封密道。”
“你可瞧见操控者容貌,有何特征?”冷侵晴突然按住长老后颈,玄阴真气逼出他耳后跳动的金红血管。
“黑衣......戴帷帽,”吴长老吐出块带冰渣的血团,“看身形是个女子,对了,帽帘皂纱像是......”
绿萝手中的火折子突然爆出火星,打断了关键证词。炎鸿雨皱眉看向她脚边:“这是什么?”只见融化的冰水里沉着一缕丝帛。
“嘭!”绿萝未及回话,冰晶铃铛忽地碎裂。漫天的铃铛残片,在空中蓝光暴涨,投射出小院被鬼面人围攻的虚影。
“嘭!”
就在冷侵晴一怔之时,吴长老躯体突然膨胀爆裂,飞溅的血肉中窜出上百条药水凝成的血蜈蚣,落地即成鬼面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