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疯子紧紧地盯着九幽浔,目不转睛,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是一种肆无忌惮的打量,几乎要将人看穿。
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人,多少都会对他这种目光感到不适,不一定会害怕,但大多数人尤其是掌权者,是不会愿意接收到这样的目光的。于他们而言,这无异于挑衅。
但九幽浔不一样,她当然不会害怕,可也没有任何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毫不在意,反倒是刚才那种刻意而为的毫无攻击性的神色让她不满了。
她毫不计较他的无理,这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脾气好”可以解释的,她似乎是真的什么也不在乎,但疯子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人。
所以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大人,您可以试着问问看,若是大人真想知道——”
他靠近了九幽浔,刻意压低了声音:“其实我很愿意为大人效劳。”
那不是一个小孩的声音,又低又哑,话里还带着蛊惑。是个骗子,布满诱饵,等人上钩。
九幽浔沏茶的动作一顿,疯子看到了,于是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充满了期待。
九幽浔就看向了他,他立马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若是仔细看看的话,就能发现他的笑容与祭千凌的笑容极其相似,仿佛是同一个人做出来的,写满了无辜,满脸的“大人尽管问,我什么都愿意告诉你”。
不,其实他在等鱼儿上钩,他喜欢捕鱼的过程,尤其喜欢捕大鱼,那太有成就感了,太刺激了。越凶险,越刺激,越有意思。
他看到九幽浔笑了,那样轻而明媚的一笑,只是唇角微扬,眉眼就被带着弯了,那样光艳逼人,耀如春华。
佳人莞尔一笑,胜过百花齐放。
疯子靠得近,瞧了个清楚,整个人都呆了,傻愣着一动也不动。
小角落里的祭千凌也看傻了。
九幽浔微微偏过头,红唇轻启:“能换回来了吗?”
那声音似有若无地擦过疯子的脸,传入耳边时千回百转,缠绵不已,以至于他一下子没听清话里的内容,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什么?”
九幽浔已经坐直了身体,脸上也没了笑,只挑着眉又重复了一遍:“能换回来了吗?”
这回就是冷冰冰的,不像在询问想法,更像是告知他结果。
——“大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能换回来了吗?”
疯子被从天而降的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刚飘到半空的心直坠入崖底。
他终于回过了神,而后气笑了。感情他蛊惑了半天,最后被蛊的是自己啊,最关键的是对方戏弄了他一番以后,又恢复了那一脸高冷,甚至不带点嘲笑或是得意的神色,就像是做这一切不过是在走个形式,与他闹闹罢了,根本不放在心上。
白濯把祭千凌当白痴哄,她把他当小孩陪着闹。
他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头一回生出一种挫败感,他想下一盘步步为营的棋,若是对方破了他的棋局,他会觉得棋逢对手,有意思;若是对方根本不接招,拒绝切磋,那他也能再想别的法子逼她接招。
可她接招了,接的又敷衍又随意,分明是人间大人陪小孩闹腾的样子,根本不是将他当对手般正儿八经的接招,甚至还反手给他来了一下。
这实在是,太让人无力了。
“大人真的什么也不想知道吗?”可不应该啊,人对未知不应该是充满了好奇吗?掌权者不都希望所有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吗?怎么到了她这,什么也不感兴趣?
九幽浔已经不理他了。
疯子想发发脾气,又想起那艳绝一笑,一下子就泄了气,生不起再闹下去的想法,于是想了想,还是将身体的掌控权还给了祭千凌。
祭千凌迫不及待地将疯子挤了出去,而后红晕漫上耳根,他满眼星光,仰起头张嘴就夸:“姐姐你真好看,笑起来最好看。”
疯子难得没有呛他,默不作声地透过祭千凌的双眼,仔仔细细地又将九幽浔打量了一遍。他发现这人很奇怪,方才明明一副很嫌弃他的模样,这会儿换回来了,却也不见她对祭千凌的态度好点。
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太奇怪了。
她与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是不同的,她的性子,她的身份,她的修为,她整个人都是一个迷,且浑身上下透露着古怪,但这些凑在一起放到她身上却又意外的和谐。
而且一见着她,他心里就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他醒来,他和祭千凌误打误撞地进入禁地,为的就是见到这个人。
他起初以为这是错觉,但每一次见到对方,他都会有种感觉,想见到她的确实不只是祭千凌那小屁孩,这种情绪在他以祭千凌的身体真正意义上的见到她的那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他醒来,是为了见眼前人。
祭千凌当然不知道疯子已经成功的把自己塞进名为“九幽浔”的圈套,还在全心全意地说服自己。
九幽浔也想不到疯子其实头脑简单,还喜欢胡思乱想,并热衷于规劝自己。
“姐姐,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祭千凌的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我与他不一样,姐姐若是问我,我自然是实话实说的。”不像疯子,整日胡言乱语,就爱算计人,那张嘴里出来的话,半句都不可信。
九幽浔没点明他们俩之前合伙诓她的事,实在是演技拙劣,错漏百出,没什么好计较的,左右不过是看了一场惊不起水花的闹剧罢了,就当是乐趣了。
她绕过了那个问题,指着院里的花问祭千凌:“认得吗?”
祭千凌顺着九幽浔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盆眼熟的花,同之前摆在书房里的那盆花一样,只是要更大一些。
“认得,书房里也有,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花。”
“那是紫焚香,能安神也能醒神。”九幽浔收回手,垂下了眼眸,挡住了眸中的幽光,“记住它。”
祭千凌点点头,什么也没问。
“今夜早些休息,明日会有人带你去参加招生考试。”
这话落下,九幽浔也起了身,却并不往屋里走,反而往外走。
“姐姐!”祭千凌站起来,喊住了九幽浔。
九幽浔没回头,但是停了下来。
“若是我过了,你可以收我为徒吗?”
他有些紧张,以至于听的不是不是很真切,但恍惚中,似乎是有人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可还没来得及问,那人又走了。
每回都这样,来无影去无踪,也不把话说明白,是指望他一个六岁的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孩能自己想明白吗?
……
“看你表现。”
—
夜里。
祭千凌躺在床上辗转反复,思来索去,还是觉得紧张。
“啧。”
祭千凌睁开了眼,随手抓了抓头发,整个人都烦躁了,干脆将被子一掀,腿一伸,直接压在了被子上。
他睡不着,自然不能让疯子逍遥自在,毕竟他是个坏小孩。
【疯子,你说我能过吗?】
【……】
祭千凌一点儿也不在意疯子的冷漠,自顾自的往下说:【姐姐会说我会收我为徒吗?我先前那样算计她……说来这事都怪你,老教唆我做坏事。】
【……】疯子若是有肉身,必定要翻个白眼再吐槽,【你自己心里有鬼,我不过是放大了你的贪念罢了。】
【呵!别说得自己多无辜。】
祭千凌全当没听到疯子话里的嘲讽,【不过没关系,反而现在,姐姐都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往后我必不会再这样骗她。】
【若是能拜姐姐为师,我定要好好修炼,先为娘亲报仇,等报完了仇,就好好陪姐姐,往后如何全凭姐姐做主。】
【等将来,若是我能力足够,就顺便帮你寻回你的肉身,你报了仇就回来寻我和姐姐。】
【闲下来的时候,就去找白大哥,唔,我明日就与他和好。】
【我们都要好好的……】
说着说着,祭千凌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但话里的期待是毫不掩饰的。
他渴望的明天,包括了他能想到的所有人,其实就那么几个人。
疯子沉默下来,忽然嗤笑一声,也不接他的话。
祭千凌并不生气,也没再开口,只盯着房顶发呆,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间,隐约有人说:【有些事,由不得你做不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