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朦朦胧胧感觉脸上滴下来一滴液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是那阿尧又挣开了夜里的伤口将血滴在了我的脸上。
我和他被一群——一大群鬼围在了中间。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挺好。”他打趣。
我依旧没有力气,忽然觉得好饿好饿好饿,好想吃点东西。
他将手移到了我的嘴边,血滴进了我的嘴里,一股苦涩的味道在我嘴里蔓延开来,我极度想吐,但肚子里空空如也,只有干呕。
不过,竟感觉身上有了力气。
我摸索着坐了起来。
他看我这样便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人群大喊一声——“看够了没有?看够了赶紧散去!”
这里的太阳是血红色的,没有温度,没有花草树木,只有通天的高楼,冰冷的混凝土。
我踉跄着站了起来,身上的刀伤奇迹般的消失,连我衣服上的刀口都没了。
“这里每一户都是有名有姓,都是上面人给买的房子,所以他们可以不用投胎一直在这住下去都行。但你这种,无牵无挂,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名的鬼,是必须要去投胎。”他说。
“可是你居然选择逃了。昨天看你那么虚弱,还以为你会很快消散,但现在看来还有得挨。”
“我还不能投胎,我还有很多事情要搞清楚。”我说。
话音刚落,便见眼前一切如水中幻影,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我推回了黑暗里,我想逃,但凭空出现了绳子将我捆在了一根柱子上。
阿尧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根火红色的长鞭,我仔细打量一番,绝望地发现它是真的有火,是带火的鞭子!
不过转念一想我好像现在的状态不是太怕疼,心突然就宽了起来。
然而,第一鞭子抽下来,我差点再死了一回——火辣辣的痛感直穿骨髓,眼看着我的肩膀裂开了一条长口子,鲜血瞬间喷了出来——
我惨叫。
然后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我记得我是第五鞭闭上的眼睛。
之后就感觉一只潮湿的手摸着我的额头,我的脑子嗡嗡嗡直响。
又听见一个女孩在问“阿尧哥,你为什要这么做?值得吗?”
之后我又听到皮鞭抽在皮肤上的声音,那种刺痛感遍布我全身,一盆冷水从头浇,血腥味儿和冷水直往我鼻腔里钻。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还是在那个水泥建筑的环境里,一个大光头恶狠狠地盯着我,他手里拿着一瓶二锅头,喝得只剩下一个瓶底,整个人摇摇晃晃,见我睁开眼睛,他鞭子又迎了上来,我下意识地抬起腿踢了过去。
然后我又被阿尧的声音叫回了地下。
“疼吗?”
我抬起头死死地瞪着他。
“应该是疼吧?我很清楚这种疼,比人间的疼要恶毒很多,可是呢,即便是疼,也不能再死,只能忍着。上面很多人想着要下来,结果现在还在下面日复一日的受这种刑罚。”
他扔掉了鞭子,“饿了,吃饭去。”
不说我还能忍,可是当他说出吃饭这俩字的时候,我的饥饿感忽然紧紧地将我包裹起来,肚子里开始疼痛,一个劲儿的吱呀乱叫。
我也好饿,好想吃东西,疲惫,疼痛,饥饿,冰冷,这便是做鬼的感觉吗?
然后我想着想着,感觉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流下,那是曾经被称作眼泪的东西。
我的饥饿从我的腹腔往我的食道蔓延,最后委屈全都堵在我的喉咙。
耳边从远处又响起了各种仪器的声音,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近,然后感觉心口的位置一阵滚烫,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再然后我想睁眼睛,可是像是被梦魇一般怎么都睁不开眼睛,那种浑浊的空气直扑我的鼻腔。
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大哥,这种的我看电视说称之为脑死亡,脑死亡就是死了。”
“屁话,你看这仪器上不是还走着字儿的吗?他心脏还跳着,心脏跳着怎么能算死了?”
“可是……”
“没有可是,他现在还不能死,今天有个来取货的,他得无论如何也得给我过了这关。”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被一直困在一个无法睁眼但是听觉清清楚楚的空间里。
我听到有人在嗑瓜子儿,有人在吃泡面,嚯,我感觉我的肚子又开始乱叫,我想大喊我也要吃,但是我发不出声音。
我听到有人在看电视,电视里的男主角叫庄严,讲的好像是医院的事儿。
然后过了非常久,又有吃面的声音,吃到一半,我听到了凿门的声音。
一人语“快点滚去开门,兴许是买家来了。”
然后另一人连连称是,大步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打开了一扇铁门。
我听见皮鞋沉重的声音,从门外慢缓缓走进屋里,朝着我的位置走了两步,又退了回去。
那个声音问:“货呢?”
我脑子瞬间嗡的一声——这个声音!阿尧!?怎么会是阿尧!?
“这不是为了保证新鲜,等您来才取嘛!”那个小弟殷勤地答着。
“可是钱呢?”那个之前被称作大哥的男人声音显然沉稳许多。
“钱都在这张卡里,密码是六个零。”阿尧的声音。
“林老板爽快,我这就叫人来帮你取货。”老大的声音也殷勤起来。
“看他那样,死了吧?这样的货新鲜吗?”
“不不不,您放心!他的心脏可是跳动的很厉害,充满了生机的。”
“生机,哈哈。”
然后我感觉病床被人推动,推到了一间充满了腥臭味儿的房间里,周遭忽然亮了起来。
大概是打开了手术灯。
“呦,这刀口都给量好了,看来他以前开过?”一个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一把冰冷的手术刀抵在我的心口,我感觉心跳猛烈加速,我知道它在做最后无用的挣扎。
最绝望的是,我仍能清楚感受到手术刀划开我皮肤的痛感。
我的尖叫声没人能听得见,他们可真不讲究,连个麻药也不打!
然后我的心脏被一双很温柔的手从我的胸腔里捧了出去,一瞬间,我感觉我呼吸不了了,仪器发出了报警声,手术灯光在我的眼前消失。
这一次,我大抵是死透了。
然后那双捂着我眼睛的手消失了,我慢慢睁开眼睛——置身一间简陋的手术室,两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站在我的手术台前,我看到插满管子并且破了个大洞的我的身体躺在手术台上,我的心脏被放到一个保温盒里——它还在强有力地跳动着。
“要不要宣布一下死亡时间。”其中一个医生满脸笑容。
“别闹了。”其实另一个医生也觉得这件事很好玩。
我的身体很轻盈,跟着我的心脏飘出了手术室,我很紧张,感觉心脏要提到嗓子眼儿了——不对,我的心脏现在在保温盒里。
它被交到了一个我很熟悉的另一个人,不对,是另一个鬼的手里!
阿尧!是阿尧!他连装扮都没换!
“为什么是你!?”我再也忍不住大喊起来,我明明喊出了声,可是感觉他听不到我。
他接过保温盒,高高举起,认真观察里面那颗仍旧跳动着的血红心脏。
“林老板,钱货两清,合作愉快。”大哥笑嘻嘻。
阿尧以往甚至有些僵硬的神态竟然蒙上了一层贪婪,他没有回应大哥的话,而是忽然鼻子贴上了保温盒使劲嗅了起来。
众人见他这个样子颇有些尴尬。
“阿尧!你干什么?!”我大喊着。
我看到他打开了保温盒,伸手将心脏拿了出来。
“林老板,您这样,这心脏可就用不了了……”
阿尧瞥了大哥一眼,那一眼让大哥打了个冷战。
然后就见阿尧将我的心脏用力握了握,霎时,我真的感觉心口一紧。
紧接着,他扬起了头,将我拳头大的心脏硬生生地吞入了嘴里!
在场众人皆傻眼,片刻后纷纷屁滚尿流,只留那老大在地上绝望地朝着门外爬着。
而我已瘫坐在了地上,瞪大眼睛,什么都说不出口。
阿尧抹去了嘴边的血,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朝我看了一眼。
之后他转过身去,一脚踩在了大哥的后背上,皮鞋踩得他的脊椎咔嚓一声断裂,他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生机的味道不错,多谢。”阿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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