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把都市的夜空染成迷离的橘色,林夏夏坐在加长轿车的后座,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真皮座椅上精致的缝线。司机老李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小姐,真不去参加张总的晚宴了?”
“不去。”她把脸转向车窗,看着街景飞速倒退,“跟那些人虚与委蛇没意思。”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种“没意思”的生活很快就会变成遥不可及的奢望。
三天后,林夏夏放学回家,刚推开雕花大门就听见玻璃杯碎裂的脆响。父亲林正德赤红着眼睛站在客厅中央,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在他身后摇晃,映得满地碎片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爸?”她小心翼翼地换鞋。
“收拾东西!”林正德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今晚就搬出去,这房子要被银行收走了。”
母亲周曼云从卧室走出来,眼圈红肿却努力维持着体面:“夏夏别听你爸的,先回房间写作业。”
“写什么作业!”林正德猛地掀翻茶几,骨瓷茶具摔得粉碎,“周家倒了,我们林家也完了!你以为还能像以前一样当大小姐?”
林夏夏攥着书包带的手指泛白,直到深夜被母亲轻手轻脚地叫醒,才知道父亲已经收拾好行李。周曼云把一个印着碎花的布包塞进她怀里:“我们先去外婆家暂住,妈给你煮了茶叶蛋,路上吃。”
出租车上,林夏夏看着母亲把一块玉佩悄悄塞进司机找的零钱里,那是外婆传下来的遗物。她突然明白,曾经那个连插花姿势都要讲究的女人,正在为了五块十块的车费放下所有骄傲。
简陋的筒子楼里,邻居的电视声和炒菜油烟味从门缝里钻进来。林夏夏第一次用公共厕所时差点滑倒,周曼云却笑着说:“你看这瓷砖擦得多亮,比我们以前请的保洁还勤快。”
有天晚上,林夏夏起夜时发现母亲在厨房偷偷啃干馒头,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背过身去抹了把脸,第二天就把自己的钢琴卖了。
“你这孩子!”周曼云看着银行卡里的数字掉眼泪,“这钢琴是你十岁生日爸爸送的……”
“妈,”林夏夏把热好的牛奶递给她,“琴没了可以再买,你饿坏了可怎么办?”
那段日子,林夏夏学会了在菜市场跟摊主讨价还价,能准确说出哪家超市的鸡蛋周三打折,甚至能用微波炉做出像样的红烧肉。周曼云看着女儿晒黑的脸颊和磨出薄茧的手指,既心疼又欣慰:“我们夏夏长大了。”
填报大学志愿时,林夏夏选了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送她去车站那天,周曼云往她包里塞了一沓皱巴巴的零钱:“别委屈自己,没钱了就跟家里说。”
林夏夏知道,母亲说的“家里”,其实就是那个十平米的出租屋。
大学宿舍的第一次卧谈会上,下铺的张萌好奇地问:“夏夏,你以前是不是住别墅啊?看你收拾东西特有条理。”
“哪有,”林夏夏笑着把旧课本摆进书架,“我家住老小区,就是我妈特爱干净。”
她刻意避开所有可能暴露过去的话题,直到苏明轩的出现。
那天在图书馆,林夏夏踮着脚尖够最高一层的参考书,身后突然传来清朗的笑声:“需要帮忙吗?”
男生穿着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轻而易举地抽出那本厚重的《西方经济学》,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
“谢谢。”林夏夏红着脸低下头。
“苏明轩,金融系的。”他指了指她怀里的书,“你也对国际金融感兴趣?”
一来二去熟了之后,苏明轩开始天天出现在她们系的教学楼。他会拎着精致的蛋糕出现在自习室,会开车绕远路送她回宿舍,甚至记得她无意中提过喜欢的乐队。
“夏夏,”在跨年晚会的烟火下,苏明轩捧着玫瑰单膝跪地,“毕业我就娶你,让你再也不用吃苦。”
周围的起哄声浪里,林夏夏看着他眼里的认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那时的她不知道,有些承诺就像烟火,绽放时绚烂夺目,散去后只剩满地狼藉。
毕业前一个月,林夏夏在宿舍楼下等了苏明轩三个小时。春末的晚风带着寒意,她手里的便当盒渐渐失去温度。手机终于亮起时,不是苏明轩的电话,而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苏明轩和一个穿着高定礼服的女孩站在宴会厅门口,笑得郎才女貌。
紧接着,宿管阿姨敲响了宿舍门:“林夏夏,有你的信。”
信封上是苏明轩熟悉的字迹,里面却只有短短几行:“对不起,我必须接受家族安排的联姻。那些日子很开心,但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夏夏捏着信纸的手指抖得厉害,张萌从外面回来,看到她苍白的脸吓了一跳:“怎么了?苏明轩又惹你生气了?我去骂他!”
“不用了。”林夏夏把信纸揉成一团,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们分了。”
那晚,她把自己关在卫生间,任由冷水从头浇到脚。水声掩盖了哽咽,镜子里的人狼狈不堪,眼底却燃起倔强的火苗。
更糟的消息接踵而至。远房表哥突然打来电话,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夏夏啊,家族开会讨论过了,你要是肯出国,学费生活费我们包了。”
“意思是,我不能留在国内?”林夏夏握紧手机。
“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回来不是给家里添堵吗?”表哥轻笑一声,“苏家在圈子里影响力多大,你留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挂了电话,林夏夏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周曼云的视频电话打进来,背景是超市的生鲜区。
“妈,我要出国留学了。”
“好啊,”周曼云举着手机转了个圈,“你看妈找到份理货员的工作,以后能给你寄零花钱了。”
林夏夏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笑着说:“不用,学校给我奖学金了。”
挂了电话,她蹲在地上哭了很久。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终于明白,从今往后,她只能靠自己了。
机场安检口,周曼云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到了那边记得每天报平安,别舍不得吃……”
“知道啦妈。”林夏夏帮母亲理了理鬓角的白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飞机起飞时,林夏夏看着越来越小的城市,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坐私人飞机的场景。那时的她以为,人生就该像那样平稳翱翔,却忘了还有突如其来的湍流。
留学公寓的房东是个胖太太,第一次见面就板着脸说:“垃圾要分类,晚上十点后不能大声说话,逾期交房租就立马搬走。”
“明白。”林夏夏笑着递上自己做的小饼干,“刚烤的,您尝尝。”
胖太太接过饼干时,嘴角的冰霜融化了些许。
开学第一天,林夏夏在课堂上闹了笑话。教授让她回答问题,她紧张得把“货币政策”说成了“巧克力政策”,全班哄堂大笑。下课后,一个金发女孩走过来:“我是艾米,经济学系的。你刚才太可爱了!”
“我叫林夏夏。”她红着脸道歉,“我英语不太好。”
“没事,”艾米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教你英语,你教我中文,怎么样?”
那段日子,林夏夏像上了发条的陀螺。白天泡在图书馆,晚上去中餐厅洗盘子,周末还要参加艾米组织的语言交换会。有次洗盘子时不小心打碎了一摞碗,老板娘叉着腰骂了她半个小时,她硬是咬着牙赔了钱,第二天照常去上班。
“你这姑娘,韧劲真足。”厨师长看她可怜,偷偷多给她留了份糖醋排骨。
林夏夏把排骨打包带回公寓,刚打开饭盒,就接到了艾米的电话:“夏夏,快来学校!著名经济学家怀特教授来了,正在招研究助理!”
她顾不上吃饭,抓起背包就往地铁站冲。报告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怀特教授正在台上侃侃而谈。提问环节,林夏夏鼓起勇气站起来,用不太流利的英语提出了关于发展中国家经济转型的疑问。
教授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赞许的笑容:“这个问题很有价值,能详细说说你的看法吗?”
那天的讨论持续到深夜,怀特教授拍着她的肩膀说:“下周来我办公室,我们聊聊加入研究团队的事。”
走出教学楼时,月光洒在林夏夏身上,她突然想起苏明轩的话。原来不用依靠任何人,她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芒。
日子在忙碌中悄然流逝,林夏夏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学术期刊上。胖房东会主动给她留新鲜的牛奶,中餐厅老板娘总让她多带些剩菜回去,艾米甚至开始跟她学做红烧肉。
这天,林夏夏刚结束一场学术研讨会,在走廊里被一个匆匆跑来的男生撞到。她手里的资料散落一地,对方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赶时间……”
林夏夏抬头的瞬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男生穿着黑色西装,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专注。
“没关系。”她蹲下身捡资料。
男生也跟着蹲下,指尖在触到最后一份文件时,突然停顿了一下。那是她关于跨国企业并购案的研究报告,扉页上写着她的名字。
“林夏夏?”他念出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林夏夏抬头看他,不知为何,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个叫顾辰风的男人,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已经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顾辰风站起身,把资料递给她:“有趣的研究。”
他转身走进电梯时,林夏夏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预感,她的人生,或许又要迎来一场意想不到的湍流。而这一次,她已经做好了乘风破浪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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