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的身体在轻微震颤。
“我们来到蚯蚓站时，其他地下站的救援部队早已抵达，正在想办法下去。蚯蚓站的舱门严重变形，似乎被火烧灼过，摸上去十分烫手。拉动气闸，舱门没有反应，手动转轮完全损坏。我们队经过商议后，决定采用爆破的方式打开舱门。你也知道，现在的大气氧含量超高，一枚普通的燃烧瓶都可以造成大范围的剧烈爆炸。我们把周围易燃物清理干净，撤退到距离蚯蚓站几十米远的地方。虽说只用了小型爆破弹，爆炸引发的火焰还是差一点烧到我们。炸开舱门后，我们进入蚯蚓站外舱室。”
白狐停顿几秒，继续讲道：“火焰将内舱门熔化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泛着红光。蚯蚓站内漆黑一片，我们纷纷打开头顶灯，照向里面。所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数天前，这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十分繁华，众人忙忙碌碌，有说有笑。现在的蚯蚓站已经成为地狱，简直惨不忍睹。很明显，蚯蚓站经历过一场大火，还发生了猛烈地爆炸。从上到下，一百多层的巨型圆桶地下城，化为废墟。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姿势怪异，有些缩成一团，有些和烧毁的物品粘连在一起。我们站在最上层，还能感觉到热浪从地底上涌。往下看去，中间的旋转楼梯被烧毁，升降梯设施只剩下几根支架悬吊着。地下站幽黑的下层还有火舌在窜动。”
银霜打断白狐的陈述，急切地说道：“这次地震的破坏力确实很大。蚯蚓站又在震源上方，按照当初的设计标准，是能够应对超强烈度的。即使遭到破坏，也不至于完全毁灭。而且所有的地下站采用饱和式灭火系统，出现一处着火点，全站自动灭火装置全部启动。”
白狐：“最开始，我们也不愿相信。于是安装吊索，派几名队员下落到资料区，尝试着能不能找到数据盘。也许谜底就在这些数据中。我们等了很久，寻找数据盘的队员终于找到硬盘。希捷工程的硬盘技术不愧为世界顶尖水平。别的东西都被大火烧毁，这些硬盘竟然完好无损。剩下的工作就是解读这些数据。蚯蚓站已经失去救援的必要。救援队接到指令，暂时回到各自的地下站。”
银霜长叹一声。蚯蚓站作为生产性地下站，人口并不多，但至少也有三千多人，竟无人生还。而且蚯蚓站是重要的农业区、轻工业区，承担着神龙区四分之一的粮食和生活物资生产。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神龙区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上一次的农业危机已过去三年，所有地下站农业区的作物感染了真菌，连续两年几乎绝收。神龙区的人省吃俭用，靠着储备粮和严格的配给制度，熬过危机。直到去年，收成勉强达到危机前的一半水平，基本满足正常需求。今年的谷物长势非常好，定是一个丰收年，除去食用的部分，还能填满两三个储备仓。天不遂人愿，蚯蚓站在地震中毁灭。
白狐：“蚯蚓站的话题太沉重。我还是讲个笑话缓解下气氛。再者，你要去山里执行任务，心情太沉郁，会影响专注力。你知不知道，那小白脸的老父亲喜欢吃什么？”
银霜满脑子都是蚯蚓站的事情，无心去留意白狐的提问，冷冰冰地回复道：“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没兴趣了解他喜欢吃什么，不想听他喜欢吃什么。”
白狐：“我不管你爱不爱听，想不想听，愿不愿听，我一定要说出来。这个笑话憋得太久了。那个老军官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吃烤蝗虫。那时候，大氧化事件还没有发生，蝗虫也只有食指大小。那老头把抓来的蝗虫穿成串，用木炭生起一堆火，放在火上烤。据说烤蝗虫是个技术活，你得来回移动，不能让蝗虫离火太近，否则会变成焦炭蝗虫，也不能让蝗虫离火太远。当蝗虫的颜色变深，飘出烤肉的香味时，放进嘴里大吃大嚼，又酥又脆。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银霜隔着无线电耳机听见白狐咽着口水。
“前几天，老头的士兵去地面烧树林，遇到一只巨型蝗虫。老头心血来潮，想尝一尝大蝗虫的味道，命令队员们不要攻击那只大蝗虫。自己扛着电磁穿甲炮从地下站来到地面。巨型蝗虫远远见着老头，发疯似的朝着老头跳过来。这蝗虫一定是感应到老头年轻时吃掉它许多同类。老头宝刀不老，蝗虫跳跃袭击，老头轻松闪跃到一旁。蝗虫正要调转方向，老头扛起电磁穿甲炮朝着蝗虫的肚子连发两炮。蝗虫肚子被打烂，黄黄绿绿黏糊糊的泥浆从肚子上的窟窿流出，铺满一大片林地。士兵们都在为老头欢呼。老头一动不动站立着，像极了石头雕塑。士兵们疑惑不解，以为巨型蝗虫把老头吓傻了，拼命摇晃老头。老头总算做出些举动，伸出右手，颤颤巍巍指着地上黄绿色的粘稠物。士兵们听到绝望的声音：“我吃下去的就是这些恶心的玩意儿？”老头回到地下站，呕吐不止。听说把直肠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无线耳机对面的狂笑声引发大地的颤动。
白狐：“该死的余震。就不能让人清净几天！”
银霜急忙站起，整理好装备，对着无线电说道：“你的笑话不好笑，大地都提出抗议了。刚才的余震，林子里冒出头的虫子或许又重新躲起来，我得趁这个机会找到信号源，速战速决。回到地下站再和你聊。”
白狐：“我这边也刚好接到任务。老鼹鼠那边缺人手，让我这半吊子机修工过去一趟。你要注意安全，晚上再聊。完毕。”
银霜握紧电磁枪，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去，说道：“晚上见，完毕。”等对面关掉无线通话，银霜扫一眼手腕上的定位器，快步走到青梅山山麓地带。由高大的蕨类植被构成的森林从山顶向下蔓延至山麓。短短二十年间，陆地上残留的辐射使这些低等的蕨类植物进化出高大的植株，孢子随着大气环流飘落到青梅山，发育成森林。又经过世代更替，青梅山的蕨类植物进化出耐火的特性。青梅山蕨类植被的茎秆含水量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是天然的储水库。不过这些蕨类茎秆内的汁液含有毒素。人若是口渴难耐，饮下有毒的汁液，或呕吐腹泻，或产生幻觉，或神经麻痹，运气不好也会丢失性命。毕竟山中的虫子数量较多，若无毒性，这些蕨类只怕顷刻间就被虫子啃食殆尽。毒性可以抑制虫子的食欲。而虫子也慢慢进化出抗毒解毒的能力。蕨类也不甘示弱，繁殖能力和毒性愈来愈强。
人类的身体在青梅山物种面前十分脆弱，但人类毕竟是高等智慧生物。银霜走到一棵蕨树下，用手在湿润的地面又刨又挖，挖出几颗白色的虫卵，有鸡蛋大小。银霜又用军刀在蕨树上划开一道口子。淡绿色的汁液汩汩流出。银霜接满水袋，捏碎虫卵，放入水袋中，摇晃几下。等待虫卵中和汁液的毒性后，银霜将吸管从头盔饮水孔伸入口中，享用起这美味的甘露。清凉的液体进入胃中，瞬间驱走暑热，解除干渴。
银霜放慢脚步，尽量减小声响，小心翼翼地在林中穿行。偶尔有几只与人类小腿一样长的黑蚂蚁在草丛中寻觅食物。蕨树直挺挺地指向云霄，伞状的树冠遮蔽烈日，在林下投出长长的相互交织的阴影。阴影中，几只一米多长的巨型蜈蚣在枯叶层中绕着一颗蕨树爬行，发出阵阵声响，时而互相缠绕，时而探出触须，在空气中不停摇摆。银霜躲开蜈蚣群，继续往前方走。头顶上方传来响动，旁边的几颗蕨树从泥土中升起，缓缓向前移动。银霜抬头看去，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巨大的红蜘蛛圆睁着八只黑眼睛，正在盯着银霜。移动的蕨树是它修长的步足。红蜘蛛身上长满肮脏的绒毛，上面残留着虫子的残骸。硕大的肚子上下蠕动，末端悬挂着粘稠的蛛丝。蜘蛛伸出两根螯肢，红黑色的液体不断地从螯牙中渗出，滴落在银霜脚下。银霜拿起电磁枪，瞄准蜘蛛的口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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