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城的营军皆是脸色戚戚,江宁仰脸看着城墙上的人影,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属于这个时代。
年轻衙役惨笑着踏过城墙上的伏尸,继而,他锵的一声举起朴刀,任凭狂虐的北风吹乱他的发丝。
他瞪着血目,怒视着城下,在砍倒两个爬上城墙的狄人后,身上亦被戎狄砍伤数刀
他艰难的靠在墙上,声音沙哑:“我等身后,便是大楚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长宁县可以破,但楚人心中的长城不能倒!”
“将士们!”
“就让我们用这血肉,筑起最后一道城墙!”
有万千箭矢劲射而来,刺穿他的每一块肤肉,他没有倒下。
摇晃着向前走,哪怕血与骨散落一地。
“登城,杀戎狄!”城管下,守城将士脸色涨红,举刀高呼。
八百营兵奔赴北门,甲袍与刀枪映射出阵阵寒光,在烈日下,炙烤着每一寸的大楚江山。
江宁立于北门城下,望着化作箭身的青年,手紧紧的握着长刀,身躯颤抖。
并非是害怕,而是怒!
怒朝廷无能!
怒刀戈四起!
怒民生多艰!
“杀狄狗!”
城墙之上被年轻衙役感染的将士,怒声如雷,可声音刚落,便被一支箭矢刺穿了胸膛,身子从城墙上高高的跌落。
尸骨被戎狄的战马践踏成肉泥,手中紧握的刀,也被摔得碎裂。
“列位将士,举起手中的刀,城中就是我们的父母骨血,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我长宁守军,决不能愧对妻儿老母,我等便筑起这道城墙,也不枉英雄一场。”
“若是有人幸存,不要忘了我张二狗,我不是狗熊。”
城墙之上,一道道声音在耳边炸响,江宁手中的刀颤抖不止,眼眶中依然发红。
在场的长宁县的百姓,皆是热泪盈眶。
而这时,又是一堆营兵沿着长街而来,高声怒吼道:“城中百姓,跟我冲去南门,我等会护送诸位出城。”
“戎狄欺负楚人懦弱,且看城墙上的年轻人,万箭穿身而不倒,我楚人铮铮铁骨,何惧戎狄?”
长宁城下,穿着甲袍的营兵,蓦然暴怒,紧握长刀纷纷冲上城墙。
“宁哥,快走!”项虎使劲的拉着江宁。
这等场景长宁县根本就守不住,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江宁的目光发沉,咬牙道:“先回江桥村。”
本以为是难民围城,没想到,这些难民竟然是被戎狄赶到长宁县的,戎狄在攻破镇北军的防御后,一路奔袭,袭击长宁县。
“宁哥儿,快撤,营兵打开南门,护送百姓出城。”江兴紧攥着长刀,骑着一匹老马奔来。
“尽快,再慢就来不及了。”
此时南门已经聚满了人,全都是逃难的百姓,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浮现恐惧的神情。
“我等骁勇营,护送列位最后一程,请幸存者敬告天下,我骁勇营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轰隆隆!”
一半城门被推开。
庆幸的是戎狄的大军都集中的北城,南门的敌军并不算多。骁勇营一千余人,率先冲出城门,怒吼着抡刀砍出一条血路。
一颗有一颗的头颅被斩落在地上,被涌出来的百姓践踏成烂泥。
“项虎,你在前开路!”江宁沉声道。
“好!”项虎怒喝一声,骑着一匹老马,首当其冲的挥起巨斧,将扑过来的戎狄砍成几段。
杨壮实和巧儿的脸色惨白,紧张的握着手中的弩箭。
“拿着有什么用?拉弓射箭!”江宁怒声道。
杨壮实和巧儿这才反应过来,颤抖着转动绞盘,拉上箭矢,瞄准周边的戎狄士兵。
这两人虽然准头不足,但此时到处都是人,却也命中两个狄人。
“江兴,冲去出!”江宁咬着牙,他很清楚,若是这个时候慢了一点,很有可能会死在围城的戎狄手中。
江兴勒起缰绳,手中的长刀,砍翻几个趁火打劫的地痞。
江宁握着长刀,冷冷的注意着周边的动静。
突然间,听到杨壮实发出的阵阵呼叫声。
江宁转头看到两个百姓拽着衣服,眼看着就要拉下车。
在这种情况下,不仅要防备着戎狄,还要防备这些失了理智的百姓。
江宁目光中浮现一抹怒意,挥砍砍死几个哄抢的百姓后,这才把杨壮实拉上马车。
“进到车厢去。”江宁沉声道。
杨壮实悻悻的点着头。
“把你身上的金银珠宝都给我。”江宁怒声道。
杨壮实怀里抱着一个包裹,听到江宁这样说,也来不及反应,就把包裹递给了江宁。
江宁抓起包裹,朝着周围一扔,碎银子散落一地。
那些疯抢的百姓立刻都扑在地上捡碎银子。
“快催马!”江宁对着马夫喊道。
杨壮实颤抖着身子,钻进车厢里,里面两个村民用弩箭对着小窗口劲射。
“愣着干什么,快帮忙。”二柱子怒道。
杨壮实和巧儿这才惊恐未定的转动搅拌,帮着对外一阵乱射。
“宁哥,出城门了。”项虎提着沾满鲜血的巨斧,绕过来道。
“江兴呢?”江宁问道。
“江兴在护送杨掌柜,都无事。”
没等项虎的话说完,蛰伏在周边的戎狄突然涌了过来。
不少逃难的百姓被冲上的百姓一阵冲砍,一些长得白净些的妇人,也被戎狄打晕,撕去身上的衣服。
骁勇营的一千官兵,抵挡的越来越艰难,随行的官兵不时有人惨叫倒地。
那些逃出城门的百姓,十有七八都被蛰伏在外面的狄人割了脑袋。
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冲出戎狄的追杀,逃入密林之中。
“列位,我等就护送到这里,各自逃命去吧。”骑马的校尉,眼眶发红,气喘吁吁的说道。
骁勇营的一千余骑,已经死伤了大半,身上的铠甲早已经被砍得七零八落。
“雍州有今日,皆是我等之过,今日我等将死守这长宁成,为列位拖延一些时间。”
说完,校尉昂着脸庞:“山河路远,各位保证!”
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校尉便勒马而回,带着一队残兵朝着长宁县的方向折返。
夕阳残照,一道道赴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