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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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许交头接耳。”

一名吴兵发现了这边的情况,用戈背砸魏武肩部。

魏武吃痛,闷哼一声,却也不敢反抗,只是默默地挪开了身子,与秦路拉开了距离。

一刻钟后,山麓间搭建起了五座行军大帐,秦路等战俘被驱赶着进入最右侧的营帐内,让他们自行歇息,营帐内留了两名吴兵把守。

那两名吴兵一脸疲态,不多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让秦路见识到了什么叫“站着也能睡着”。

这时,魏武又蠢蠢欲动起来,他不断地在一名名战俘耳畔低语,密谋着什么,但这一回,他刻意避开了秦路。

很快,其他与魏武密谋的人,看向秦路的目光多了几分嫌恶,纷纷聚拢到魏武身边。

如此一来,在这不大的营帐内,俨然分成了两派,以魏武为首的战俘们是一派,秦路独自成为一派。

秦路顿时明白,自己被孤立了。

他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无悲无喜,就像一个冷漠的看客。

又过了片刻,两名吴兵提着两个饭桶和一叠瓷碗走了进来,吆喝道:“开饭啦。”

战俘们一阵骚动,一起围拢上来,乱糟糟一片。

其中一名吴兵拿着木柄汤勺狠狠敲击战俘们的脑袋,骂道:“伢子们,都给老子排好队,一群贱骨头。”

战俘们捂着脑袋大叫,连忙后退。

“你,过来。”那名吴兵见秦路躲在最后面,没跟其他人争抢,便一指他道,“你来分餐。”

秦路默默走了过来,从吴兵手中接过木柄汤勺,抽空瞄了一眼木桶,见第一个木桶里装的是由黑米和米糠糅合成的米饼,这是一种被称为“粑粑饼”的贱食,因为纤维粗糙还糊嗓子,只有穷人或奴隶才会吃这种东西。

第二个木桶里装着一桶清澈见底的粥,只在最表层漂浮着几片菜叶,见不到半点油星。

战俘每人一块粑粑饼加一勺清粥。

这点食物提供的能量明显不够补充战俘的体力消耗,但吴兵们才不在乎,他们只需要保证进入合浦郡前,战俘们不被饿死就行。

秦路一勺勺地分下去,轮到魏武的时候,他故意少舀了半勺清粥。

魏武大怒,瞪着一双牛眼,粗着嗓门大声斥责:“憨大个儿,你故意跟俺过不去是不是?为什么别人都舀满勺清粥,只给俺半勺?”

“爱吃不吃。”秦路一副屌屌的样子。

“你小子欠揍是吧?”

魏武表现出脾气火爆的一面。

他一脚踢翻了装清粥的木桶,伸手去抓秦路的脖子。秦路在警校的时候,可是学过专业的擒拿术的,自然不可能被对方得逞。他向后撤了一步,躲过魏武的一击,在后者撤招的时候,突然快速出手,顺势掰住对方的手掌,将对方的小拇指向后掰成了九十度。

魏武疼地哇哇大叫,忍不住转身面向后面,想转个圈摆脱秦路对他手掌的钳制。

秦路突然一脚蹬出,踹在他屁股上,让他结结实实吃了一个屁股蹲儿。

其他战俘见什长被打,一窝蜂地围拢上来,就要跟秦路干架。

“干什么,干什么,都老实点。你们这群坏伢子,贱骨头,皮痒了是不是?”两名吴兵一边用长戈猛砸众战俘,一边维持秩序。

战俘营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吴兵的百夫长谢童。

一群吴兵手持长戈涌进营帐内,对着战俘们一顿暴力输出,将这场规模不大的暴乱弹压了下去。

谢童在亲卫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等他问清事情的经过后,看向秦路的目光多了几分兴趣。

“你很能打是不是?跟我来。”

谢童转身离开,而秦路也在两名亲卫的押送下,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在离开的时候,他眼睛的余光看到,魏武正偷偷将一柄短刀揣进怀里。那柄短刀是刚才混乱中,从一名吴兵身上掉落的。

秦路没有声张,更没有举报给谢童,只是任由亲卫们推着走出了营帐。

外面阳光依旧炽烈,但太阳的位置已经从正南方转移至西南,微风吹起,将人心底的焦躁情绪都吹跑了。

一群吴兵围成了一个大圈,留下一道缺口,可容两人并肩而入,谢童大咧咧地站在圈内,等待秦路被带进来。

谢童审视了秦路一会儿,饶有兴趣地问道:“听说你刚才一招就制服了魏武,用的是什么招式?”

秦路刚才制服魏武的那一招,是擒拿术中的分筋错骨手法,不过他并不想暴露这些,因此沉默了一会儿后,胡乱回道:“哪里有什么招式,不过是山野村夫胡乱使出来的庄稼把式。”

“你不愿回答也没关系,”谢童笑了笑,边解身上的黑色竹甲,边说道,“谢某早就听说,越国多游侠,擅长搏击之术,早就想领教一番了。既然你身上怀有搏击术,刚好我见猎心喜,咱们来打一架,也让我试试你的身手。”

谢童将竹甲解下,扔给亲卫。秦路这才发现,那套竹甲是由竹片用铜线连缀而成,这样一套竹甲,不仅可以抵挡兵刃的劈砍、捅刺,而且穿至身上,还能利用竹片的隔热功能为身体降温,难怪吴国的竹甲兵横行天下。

“来吧,全力施为,让我看看越国游侠的实力。”

卸掉竹甲后,谢童露出胸前精悍的肌肉。他拍拍手掌,做出一个相扑的动作,招呼秦路动手。

秦路没有动。

谢童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怎么,不敢出手么?我可是听说,越国游侠飞扬意气,不惧生死,你该不会沦为战俘,就怂了吧?”

秦路被他言语一激,倒也升起几分好胜之心,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有好处的事我从来都不干,想跟我打也可以,多少总得添点彩头。”

谢童爽朗大笑:“哈哈哈,我看你不像越国游侠,倒像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市井之徒。好吧,那你说说,你想要些什么彩头?不过我先丑话说到前头,想让我放了你的话就别说了,你是战俘,我不可能私自做主放你离开。”

秦路镇定自若,说道:“我若是输了,也就罢了,这条命你尽管拿去,若是赢了,我希望能获得一座单独的营帐,跟其他战俘区分开来。”

谢童惊奇地上下打量秦路,诧异道:“这是贵族被俘后,才能获得的待遇。我看你出身不过贱民,怎么会有这般想法?”

他心中起疑,俘获一名普通越兵与俘获一名贵族的军功完全不同,若眼前这人真是越国某位贵族假扮,那于他而言就是天降富贵了。

可他再看秦路的容貌长相,又觉得不太可能,哪里有贵族似此人这般身材瘦削,营养不良的?

秦路声音不卑不亢地解释道:“我自然不是贵族,不过我与那什长魏武有些私人矛盾,若跟他关押在一个俘虏营,很可能遭他暗害。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不可不防。”

谢童恍然,笑道:“你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若你有真本事,我答应你也无妨,若你只是银样镴枪头,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是不是有真本事,试过就知道了。”秦路声音沉凝,挑衅地向谢童勾了勾手。

谢童哈哈一声畅笑,就冲了过来,带动着一阵狂风。

他轰出势大力猛的一拳,直捣秦路胸口,一上来就想给秦路一个下马威。

啪!

秦路翻手往谢童手腕上一拍,然后使出缠劲,一番连消带打,迅速化解了其拳部力量。

“咦,有些意思!”

谢童轻“咦”一生,发现秦路使出的打法,与他见过的俱不相同,这种以巧劲化解己方力量的方法,简直闻所未闻,不过这也立刻激起了他心中的战意,当即左手做掌,右手做拳,左右开弓,朝秦路身上招呼。

秦路反应迅速,腰部一扭,拔地而起,在空中连踢三脚,正是他在警校里学的“玉环步、鸳鸯腿”。这一招其实是化用了《水浒传》中武松的招式,他上学那会儿,《水浒传》这部电视剧大热,他的很多同学都热衷于模仿武松的这一路数。

砰砰砰!

谢童连续被踢中胸口,只感觉一阵心胸气闷,不由得连续倒退数步。

周围吴兵立时聒噪起来,大声为自家百夫长加油助威。

秦路充耳不闻,见谢童势弱,立刻使出扫堂腿,攻击谢童下盘。那谢童出身贵族,很多招式都是些花架子,更没用心站过桩,秦路甫一交手就已看出他脚步虚浮,因此这一回可以说拿捏住了他的短处。

果然,谢童立刻显得慌乱起来,脚步凌乱,只是慌忙躲过了秦路的两记扫腿,到了第三记的时候,终究躲不过了,被扫中了右腿腿骨,摔倒在地。

秦路如一头猛虎般扑了上去,把他的双臂扭至背后,交叉起来,赫然便是正宗的折腕锁臂动作。

“啊啊啊,疼疼疼!”谢童连连叫苦。

见秦路几个连招,便把百夫长制服,众吴兵一下子停止了鼓噪,面面相觑,甚至有几名亲卫,已经准备挺戈向前,对秦路进行背刺。

秦路见好就收,立刻撒开制住谢童的双手,起身抱拳道:“承让。”

谢童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先是揉揉小腿,又揉手臂关节,只感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他口中愤愤不平,但却不是抱怨秦路下手太重,反而是对教授自己武艺的师父不满:“我就知道,那几个拳脚师父,全是糊弄我的,说我是什么百年罕见的练武奇才。屁,全是放屁,尽教我一些花拳绣腿。”

他很生气,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秦路心中不禁莞尔,轻咳一声,提醒道:“那咱们的彩头……”

“你赢了,谢某岂能食言而肥?说给你置换营房就给你置换,包在我身上好了。不过,既然给了你好处,我自然也得收点利息,不然就太吃亏了。这样吧,从这里到合浦郡还有十天的路程,在这十天内,你来教我搏击术。”谢童大咧咧道。

秦路只是略一思索,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学武本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谢童想在十天内就学出名堂,显然有点异想天开了。不过秦路自然也不会点破。

双方现在还处于敌对阵营,他乐得糊涂。

这谢童做事倒是雷厉风行,马上安排士兵为秦路搭建新的营帐,而他自己则围在秦路身边,迫不及待地向秦路请教一些武学上的事情。

秦路把自己在警校系统学过的武学知识,随便拿出一些皮毛说了。

谢童只感觉眼界大开,连呼厉害。

眼见着新的营帐已经搭好,谢童这才意犹未尽地对秦路拱手道:“秦兄且去休息,待养精蓄锐后,明日我再来请教。”然后扭头吩咐亲卫道,“你们俩把秦兄带下去,弄些肉吃,莫要委屈了他。”

他连称呼都改成了“秦兄”。

秦路道了谢,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衣袍,这才缓步跟随亲卫,前往新搭建的营帐休息。

来到营帐前,那两名亲卫与另外两名吴兵做了交接。似乎是为了表示对秦路的尊敬,两名吴兵并不在帐内看守,而是把守在了营帐门口。

这样秦路虽然不能逃走,但也给他创造了一些私人空间。

秦路进入新搭建的营帐内,见四下无人,趁着光线未暗,便小心翼翼地从衣角中取出那块绢。

他之所以费尽心机地为自己争取单独营帐,不就是为了背着众吴兵,察看绢帛中的内容么?如今算计得成,自然不能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