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荫林
“开始！”随着隆岚钟一声令下，各持一根竹棍的温玉妆、韩雬雯两人几乎同时迈出步伐，温玉妆一个小戳，韩雬雯退步躲过。
“虽然退步还不够熟练，但还是有进步的。”隆岚钟抱胸看着，一边指示道。
韩雬雯凭着经验，即时转换攻防，反戳向温玉妆，温玉妆瞅准韩雬雯出棍的大幅度，迅疾拨开韩雬雯戳来的棍尖，趁着紧抓竹棍不放的韩雬雯身形摇摆的功夫，直往韩雬雯胸腔刺去，刹那胜负已分。
“韩妮子用棍的幅度还是太大了，在战场上可比不得街头混混斗殴，且不说幅度大破绽也大，就算侥幸能把肉搏战前面的敌人应付了，迟早要栽在体力不支上。”
“我知道，您老就不用废话了。”韩雬雯别过脸去，拿着竹棍练起棍法。
温玉妆无奈摇头轻笑，隆岚钟早便习惯，顶着阳光朝天望去，今天也是一片万里无云的好景致。他慢慢低下头，挡在眉梢的手才刚刚落下，远远望见两个灰头土脸的人从林子的另一端走来。
“看样子你们训练成果很显著嘛。”隆岚钟不知怎的，莫名便开怀畅笑，一时间肚皮都有些生疼。
汤心练抹了一把脸上的黄土，顺带着把嘴里磨牙的苦味喷个干净，“我们一上午就跟平哥过了几招，剩下的时间全在反复练他教的东西。”
“他对你们什么评价？”
“还能是什么评价，基础不牢，水平低下。”柳惜时用鼻孔重重地呼了几口气，一时间半空中真是尘土飞扬。
“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隆岚钟好容易敛起笑容，却又搬出戏谑的语调。
“是，我以后会坚持训练的。”柳惜时爽快答话，汤心练一屁股坐到地上，半晌没了声响。
隆岚钟点着头，一边从袋中掏出黑色圆环，一边向众人呼唤，“大家都过来吧，我们今天正式开始做术数方面的训练。”
汤心练从地上一蹦而起，抢在众人前从隆岚钟手中拿过圆环，兴奋地捣鼓起来。
“这是助能环，每个人拿一个就够了，”隆岚钟分发着黑色手环，望向迟迟不动的邱幼璇，“邱妮子，你也过来拿一个。”
“这种雕虫小技，学了也没什么用，你还是给其他人留着吧。”
“雕虫小技？”隆岚钟忍俊不禁，“妮子，我们来过两招？”
邱幼璇权做手势，隆岚钟扔去竹棍，这一次隆岚钟毫无犹豫，两手各戴一个助能环，迎着邱幼璇便攻上去。邱幼璇从容应战，两棍在前斗得难舍难分，下盘的腿也没闲着，错落之间，空中一阵火起，邱幼璇瞳彩稍放，一个后撤步，身后却又是一片冰晶尖锐无比，邱幼璇顶住脚跟，左右别无退路，双臂还带着灼灼的炙烧感，隆岚钟的竹棍已到她额前了。
“这是雕虫小技吗？”隆岚钟收起竹棍，浅笑着，周遭众人不住鼓掌叫好。
“你这是什么法术？我之前见到的都没有这样的本事。”邱幼璇一手将竹棍插入土层，柳眉半竖。
“这可不是什么法术。你过去见过的，估计都是些半吊子水准的人，只学过一点术数皮毛，真正的术数，出神入化，防不胜防，我现在给你展示的不过术数技战的百分之一。”
“隆哥，隆哥，你能不能召唤雷电啊？”汤心练紧攥着手中助能环，兴致勃勃地举起手。
“怎么又突然要看雷电？”温玉妆没好气地问道。
“召唤雷电多帅啊，就跟天神一样。”
“想看雷电，倒也不难，这就给你看看。”隆岚钟话音方落，宁、唐等人都沉默着，就是温玉妆也缄口不言，凝神注视隆岚钟，却并不见其动作。
众人等待片刻，并不见动静，宁与沁不禁脱衣扇风，待一片地面潜入沉阴之中，他仰首望去，才发现头顶上多了一方层叠的浓云。晴空万里，玉宇肃清，唯独这一方地界浓云在顶，格格不入，眼见云层之中银光闪伏。
“各位小心伤到眼睛！”隆岚钟话音未落，天空中一道银光乍现，枝蔓梢分，将蔚蓝穹色劈作碎冰无数，隆隆之声忽从天降，瞬时让众人有了耳鸣症状，又在转瞬间崩裂之声大为削弱，宁与沁圆瞪双目，魂飞九天之外，不在尘世之中，如同天上浓云，灰飞烟灭。
“队长，你这造雷的速度，一场仗都要打完了。”宁与沁稍稍缓过神来，不禁调笑。
“造雷牵涉极广，运用不当反而会破坏一方生态，我暂时隔绝了周边环境，这道雷是在自成的生态里形成的，所以花了点功夫。如果真到战场上，那自当因地制宜，随机应变。”隆岚钟收起助能环，笑答。
“隆哥，你赶快教我术数吧，要是我学会了术数，谁还能挡住我呀！”汤心练戴上助能环，一个劲地挥着胳膊。
“不急，学术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不是谁都能轻易掌握的，要学术数，首先要把理论课的基础打好。”隆岚钟目光流转间，众人都到面前草地上整齐坐好，唯有邱幼璇靠在树干下，躲在树荫里，注意力也全在隆岚钟身上。
“所谓术数，不是人类由古以来所幻想那种凭空产生的法术，而是肇始于我们人类构建宏伟的无质学。”隆岚钟背手信步，半仰着头，若有所思，“我们现在目之所及，耳之所闻，手之所触的，都是有质物，也就是有实体的，这些有实体的物质，通常是我们五感所能观察到的，也是我们人类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所研究的一大类物质。”
韩雬雯将撑在草上的手收在怀中，这身下的长草不觉生动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牢牢缠住，归于这一片泥土。
“然而在距今遥远的一天，人类在研究中发现了无质物这种逆向物质，这种物质和有质物完全不同，它们没有固定性质，无赖于时空存在，也不是能通过一般的手段来侦测和研究的。经过长时间的摸索，我们的研究者发现无质物相对容易和一种新命名为链的有质物金属发生反应，从而转化为具有实体性质的能量或直观的有质物，从此人类就踏上了利用无质物的过程。按照技术应用的一般惯例，无质物最早也是应用在了军事领域，我们赤县习惯于称无质科学的军事应用为‘术数’。”
“队长，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得知的？”宁与沁冷不防问道。
“比起这个，人类运用无质物之后的历史和从哪里学会的术数更重要一些。”唐眼光盯着隆岚钟，不知何时嘴里多了一根青草。
温玉妆撑地站起身，拂去前臂上的草、虫，深深吸了一口气。
“离霄学院，你们知道么？”隆岚钟抱胸轻问，神秘的笑容意味莫名。
宁与沁挑眉不语，微微一怔的唐眼光启口翻开脑海中久远的记忆，“就是称为赤县五大学院之一的离霄学院吧？如果没记错，离霄就在宣尚边境的离霄山脉上，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就是这个离霄学院，”隆岚钟打了个响指，“我在那里学习过一段时间。”
“现在不存在了……是什么意思？”韩雬雯缓缓抬起沉重的头，转向唐眼光。
“就是毁灭了，据说是山下的落山蛮和山上的土匪还有离霄山脉另一边的县外军队联手犯下的罪行。”
“这些都不是重点，”怀抱水壶的甲丘乐自深林中现身，“重点是怎么学好术数。”
“丘乐说得很对。”隆岚钟接过水壶，把口腔、胸前都给浇了个透心凉，果然泉水就是清爽凉甜。
邱幼璇套上手环，毫不在意落在身边的水壶，在空地一角跳起奇异的舞蹈。
“我发给你们的这个圆环叫做助能环，关键的构造成分是‘链’，做了特殊处理，不会造成链辐射影响。无论是新手还是老手，使用术数时都要戴着这个环，减少术数对人体带来的影响，平时放在我这里保管，练习和作战时发给大家。”隆岚钟指向手臂上的圆环。
“如果熟练之后不能脱离助能环使用术数，会是一个很大的弱点。”宁与沁甩了甩手环，这物什还挺方便，似乎自动适应了他手腕的圆径。
“通过助能环熟练之后，基本上建立了个体和无质物的直接联系，倒也可能直接使用术数，但是会对身体有很大的损伤。”
“我记得方不扬和你打的时候就戴了这个东西。”
“是啊，没有助能环就会造成身体损害可能不过是一种臆想，毕竟就是到如今我也没有机会做这个假设的实验观照，可我始终觉得，直接凭人类的肉身转化无质物是件很没谱的事。”
“好啦好啦，以后用术数的时候我就都带着助能环就行了。”宁与沁起身哑然失笑。
“嘁……理论基础我会结合实操和你们一步一步完善的。”隆岚钟半露皓齿，掌中一闪而过的火焰无人察觉。
唐眼光捡起地上的石块，穿飞林中，群鸟惊起，“我想先了解术数的形式，队长你刚才说的能量和物质，我不是太理解。”
“啊，这个我可有发言权了，”甲丘乐挥手请缨，“‘说到底人类是缺乏想象力的，无论是风雨雷电还是水火土木，人类所想象的一切物质和能量都是基于在现实所观察到的实体，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脱离现实的想象。’”
隆岚钟苦笑着摇头，“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这就是唯物主义的绝妙之处，而关键在于如何运用’。简单来说，就是因地制宜，虽然术数能够呈现的表现形式，在于术士掌握术数的程度，但是随机应变的能力是军人自己的特质，例如浓雾之中，把浓雾变得更重，使敌人丧失可见度，或者利用潮湿的空气造电，具体怎么发挥，全看术者自身的判断和能力。归根结底，无质科学要作用于有质时空，表现形式无外乎能量或者直观物质两种形式。”
“我们现在可以开始练习术数了吗？”汤心练甩弄着空空如也的水壶，百无聊赖。
“今天就先教你们和无质物建立联系的基本方法吧。”隆岚钟回转手腕，说道。
片刻的宁静间，隆岚钟才发现林子北边军队的训练呐喊已然消失，东边的林径上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出了些什么事。
“丘乐，你去看看。”隆岚钟望向跃上树梢的甲丘乐。
“行，你们的术数训练也稍缓吧，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甲丘乐领命而去，在林间穿梭，须臾间就钻入了径旁树丛，一队队面熟的人马或举草纸、或举木板，朝着林深处的紫烟学院走去，嘴中还不停呐喊着口号。
甲丘乐悄无声息向北赶，前方豁然开阔的空地上，立在人群前的，是个完全的熟面孔。
“雷院长，发生什么事了？”
焦头烂额的雷公预见甲丘乐前来，命侍卫一时支开田存志等人，稍稍缓了口气，“有一部分学术院招募的学生集体来学院抗议，要求马上开学学习。学院建筑进度还长得很，可我跟他们都解释不通呐。”
“院长的职务也不简单呀。”甲丘乐别无所言，只得摊手做了个场面话。
锐利的目光穿透人群，直指甲丘乐，他猛然颤栗，溯寻逆光，只有一道高挑的身影匆匆闪过，隐没无踪。
藏在树梢上的隆岚钟静静观察着路上行人，远远望见北边女孩风步疾来，心中暗笑时，陡然传来的目光使他惊诧之余连忙缩回目光。
“这妮子是天生有野兽的直觉？”隆岚钟暗叹着，再稍稍伸出头后，已不见了女孩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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