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日辰时
南方的山丘森林中,深秋的清晨轻而且冷。隆岚钟与小队众人都添了衣服,依托丛林在隐蔽林薮间穿梭。
“隆哥,这经南岭上的土匪都已经被咱收服了,我们为什么还要走这犄角旮旯的遭罪啊。”汤心练勉强抬起眼皮,把这几日一肚子牢骚并今早的起床气一齐发泄出来。
“这岭子上的土匪变化无常,还是小心为妙。”
“是啊,这些人跟岭外隔绝久了,都是些不讲信义,唯利是图的人。”宁与沁赞同。
“老宁说得对,别看这些人现在表面一团和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起窝里斗了,我们这些外人还是少掺和的好。”隆岚钟见汤心练没了脾气,也没了调解的欲望。
温玉妆紧跟隆岚钟、唐眼光身后,与邱幼璇并肩而行。自三天前在越江桥上隆岚钟将这女孩收入麾下以来,他们除了这女孩的姓名还对她一无所知,女孩身上套着隆岚钟的皮衣,松松垮垮的,随时要拖掉。温玉妆按下的心绪再也不能不表,“邱姑娘,你要不要和我换件外装?我骨架比你大,撑得起你身上的皮衣。”
“不用了,我穿得挺舒服的。”邱幼璇淡淡回绝,浅露下的头甚至没有动过。
汤心练快步赶上邱幼璇,打趣道:“姑娘,你是做什么的呀,耐力这么好,隆哥他们也就算了,我和柳惜时、韩妹子都快累趴了,你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是吗,我也不知道。”邱幼璇回答简洁。
“老唐也快撑不住了,只不过他比你们能忍而已。”隆岚钟笑着望向队伍中段的唐眼光,他那双破碎的鞋子里,是磨出泡的两只小脚。昨晚他看见这家伙偷偷把脚放在火边烤。
“还有三天左右的路程我们就能到郡西了,到郡西我们就可以坐马车。”温玉妆话才出口,看落在队伍后的两人稍微振作一些,心里才稍微放心一点。好在汤心练不用特意去安抚,这两天来汤心练每天都缠着邱幼璇说话,邱幼璇竟都有所回应,不知不觉间倒也走了大半路程。
树影渐渐向北转移,一只鸽子兀然落在小径旁的树梢之上,朝着西来的隆岚钟等人探头。隆岚钟伸出右手,任扑腾飞绒翅膀的鸽子落到手臂。
“隆哥,今晚咱们可以吃鸽子肉了!”汤心练咽着口水直搓手,“小是小了点,好歹能尝尝鲜嘛。”
“你傻吗?这明显不是野鸽啊。”韩雬雯看着手舞足蹈的汤心练,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胖哥’,是只信鸽,帮我和甲丘乐之间传递消息。”隆岚钟从鸽爪上取下纸卷,当即打开浏览。
“信鸽?我真只听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隆哥这信鸽是哪里买的?有机会我也买个玩玩。”汤心练回白韩雬雯一眼,问道。
“这可不是买的,是我在扶济区的时候和丘乐捡到的,我们一起把它养大,后来丘乐突发奇想就找人把它训练成了信鸽,一直陪伴到现在。”隆岚钟浅笑着,在纸卷尾画了个字符,又绑回信鸽腿上,“丘乐已经到达仙乡镇了,我们回去就能见到他。”
红叶郡郡西御边墙
尤慎率领凿齿骑兵队北走,上午的巡逻基本结束,御边墙的轮廓渐渐浮现。
“老尤!老尤!”
尤慎刚自凿齿翻身下来,军士将凿齿牵去,远远听闻呼喊,转头望去,正是手拿信封的师长在高举右手挥舞着。阎顺才是个直肠子,喜怒哀乐都在脸上话里,尤慎见师长这么高兴,不觉脚步也轻快,像只蝴蝶翩翩飞向墙边,“阎帅,有什么好事?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老尤,这可是大好事啊,我们给军委会发的作战计划已经得到同意了,全师长也很赞同我们的意见,第二师会协同我们进行这次作战计划,裴师长和霍潇然的骑兵营已经配合我们的侦察队对休达林在做初步侦查了。”
“那太好了,如果不解决西顾之忧,我们也不可能全力东向去和郡军争地盘。”
“是啊,我们现在就研究一下作战细节,”阎顺才搬好两张小板凳,命军士携来羊皮地图,就着墙边的巨石在上指画,“老尤,你看啊,宣尚整个中部包括东边和西边的一大块土地,现在都处于云蛮的控制之下,你们齿蛮离开宣尚之后,没有了抑制他们向东发展的力量,现在他们的势力慢慢延伸到御边墙了,这阵子我们和他们交了两次手,他们战斗力还是有的,特别是身处丛林之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也拦他不住。但是如果我们把内线作战引向外线,不但可以大大缓解内线的驻防压力……”
“还能进一步摸清宣尚郡内陆的情况。”尤慎夺下话头,两人相视朗爽大笑。
“老尤,首委把咱两排在一起还真是排对了,我跟你呀,是一拍即合,哈哈哈。我这身骨子呀,在仙乡镇里坐久了,都快没生气了,这次西进,一定要好好活动活动!”
“阎师,我还有一个小计可以拿来试试,管叫云蛮子十天半个月不敢东来。”
“哦?说来听听。”阎顺才兴奋地在石面上拍了三拍。
裴熊刚立于参天大木粗壮木枝之上,远望千里,掩掩的林木间隙,沼泽、丘陵、长草地,上一次来这里还仅仅是八月,那一次,牛摸鱼携齿蛮进攻御边墙,荒服部队损失惨重,之后东进救援也落得个铩羽不归的结局,到现在已是换了人间。
裴熊刚视线将要模糊,重新聚焦下眺,霍潇然正手举红白两色旗帜挥舞,这旗语是告诉他附近已经探查完毕。他动身沿着树干滑下,霍潇然早放下小旗杆,从兜里拿出牛肉啃了两口。
“潇然,这附近的树林里有没有情况?”
“没有,我手下的兄弟只抓到几只长耳兔。”
“这么久没出来,我看你们这些小子都憋坏了。”裴熊刚声调中含着抑不住的轻快,看弟兄们在树林里往来穿行玩闹,唏嘘之余,不觉由衷喜悦。
“是啊,荒服,我们在紫烟寨每天就是操练、巡逻、吃饭、睡觉,来了这边路可开阔多了,”霍潇然张开双臂,仿佛想将这片无际的天地尽数揽入怀中,“我已经派人去通知阎帅了,尤师应该也差不多回来了。”
“好,你做事想得周到,”裴熊刚说着轻敲霍潇然头侧,“还是要记住,不要再叫我荒服,影响不好。”
裴熊刚命令众人整队往东边林外走,还没出树林,远远见御边墙前,一队人马赶来,不是四师的人马还能是谁?
“裴师,过去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尤慎见到粗壮的领头汉子,翻身下马,主动向裴熊刚伸出手。
“你多礼了,现在咱们都是战友,以后还要互相照应。”裴熊刚挤出生硬的笑容——不过是,与尤慎的手紧紧握在一处,灼人的热度从掌心烫到心窝。
霍潇然沉默不语,见浅笑的尤慎目光转来,只得适宜性地颔首敬礼。
“裴老弟,我们已经做好了计划,今天就准备试试水。”阎顺才半撑着腰,咧嘴哂笑。
“好,我的部队也整顿得差不多了,全听阎帅安排。”
“裴老弟,我们分南北两路包抄云蛮驻地,我们取南路,你们走北道,为了保证计划顺利,我们四师的骑兵向导跟随你们骑兵营行动,这次任务主要是摸清云蛮驻地的地形和兵力分布,要尽量避免正面作战。”
“阎师放心,云蛮没有火器,就是想留也留不住我们。”
“我们在深入到云蛮腹地之前,都尽量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踪。遇到敌军,能给予一定的打击显示我们的军力就足够了,但还是要注意不要搅扰民众的正常生活。回军时机就由裴师、霍团自行判断。”
两队人马交接完毕,阎、尤率军先绕道沿林缘南行,裴、霍队等了约莫十分钟,估摸着行程接近,遂启程沿林缘北走。林边的广阔原野崎岖不平,这片丘陵与小山坡连绵的景色一直要延伸宣尚中部深处。
“荒……裴师,前面有一队人马。”霍潇然眼尖,遥见一队步行的人马,报告道。
“保持队形直接冲上去,把他们冲垮。”裴熊刚毫不畏缩,位于队首与霍潇然并驾齐驱。
那队人马许是发现了裴熊刚一队骑兵,互相挥手呼唤,须臾间树林里窜出不少手持刀斧,衣甲不整的汉子,与宣尚蛮族打过多次交道的裴熊刚一眼便认出皆是蛮族兵士,想来是外出狩猎,不期而遇。
“杀!”裴熊刚怒吼平地惊雷倏起,骑兵队斗志激昂,接触瞬间便将毫无队形的蛮族兵士击溃,那些蛮族呼号着避入树林中,骑兵队后只剩下几具死尸。裴熊刚并不与蛮兵纠缠,仍然朝着预定路线前进。
宣尚地广人稀,裴熊刚一干人一路上并没有遇到阻碍,只击溃了两三波小股敌人。随着对宣尚郡的深入,林丛也愈来愈多,这里的林丛树高冠大,还保持着原始形貌,浓郁的湿度几乎将众人皮衣浸透,马鬃上随手一抹便满是水渍。
裴熊刚热得想要褪去外衣,烈日高照,已时近正午。他命令部队下马整顿一番,用过午餐,歇过一会儿,再度启程。又走了约莫四五十里的路程,前方的平地上浮现出列阵的大批人马,看状况是在整兵预备。
“取出弓箭,各就各位!”裴熊刚下达命令的同时,取下背上弯弓,搭箭拉弦。
骑兵营到得近处,列阵的兵士方才反应过来,急切之中,号呼喊叫,矢雨猝然而至,射倒战士无数,骑兵队旋即侧击队阵,如洪流猛撞溃堤,一泄千里。
“我们已经进入云蛮腹地了。”裴熊刚道出自己的判断,率领众人继续深入。骑兵营逐渐向西南转折,丛林之间,漫山遍野的营地呈现在众人视野当中。裴熊刚并不在意云蛮族人的惊慌,从营地当中飞驰而过,无数不解其意的鸟语萦绕耳边。
“裴师!继续向西边前进!”两支骑兵队在树林深处汇合,阎顺才下达指令,骑兵队在开阔的树林间穿梭。
众人行过不远,突出树林,遥见一支骑兵队从北边树林突出,阎顺才与裴熊刚各领一队,分别从正面和侧翼迎头赶去。
“南边的兄弟,且慢动手!”
骑兵营刚刚进入冲锋范围,那支陌生的骑兵人马却都停下,为首一人立足马上,远远挥手呼唤。
“你们是什么人!”尤慎接下疾呼的体力活。
“我是献祥郡的将军,我身后的兄弟都是西边落山蛮的人,我们也是来这攻打云蛮的!”身着布甲的汉子高声呼喊,看起来确实与身后众人格格不入。
布甲汉子独马单出,尤慎望向阎顺才,见其点头,也独马单出与汉子咫尺对话。
“在下献祥郡邓右铭,敢问足下大名。”汉子作揖朗爽笑问。
“紫烟军尤慎。”
汉子蓦地瞪眼大笑,“原来是牛摸鱼的部下,差点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呐,哈哈!”
“莫非邓将军认识我们首委?”阎顺才在后呼问。
“岂止是认识!好多年前牛摸鱼……首委路过献祥,咱马大帅还资助过他呢!那时咱就知道这人不俗啊,这不,现在就在红叶郡西拉起了一票人马,咱看人还是准的嘛!”
尤慎对面前这手舞足蹈的男人不甚感冒,只看邓右铭身后刀架肩膀上的粗野汉子们,特别是随从队首的两个汉子,一个左目横着一线刀疤,一个嘴里嚼个没停,似是注意到来自西侧的视线,脑袋就要翘到天上。
“既然将军认得我们首委,那就好说话了,”阎顺才踢马来迎,与邓右铭四目相对,“我们可以谈谈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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