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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二日寅时紫烟寨旧址

牛摸鱼在营火点点的军营里转了一圈,回到明亮的大帐,又拿起桌上折痕深显的两份文件,放下文件,模糊的脑海里翻滚起倒背的句浪。

“首委,该睡觉了。”高大的汉子端着一盆清水步入帐内,并毛巾一同准备好,放置在桌缘,不是卫营营长孟旭卫还有谁?

“你看老子像睡得着的人吗?”牛摸鱼说着,翻起毛巾洗了把脸,精神总算清朗一些。

“你就是整宿不睡,调查进度也不会加快,早些睡把精神养好了处理工作还能效率高些。”孟旭卫一丝不苟地解释,惹得牛摸鱼暗道自己不识趣——早便知道这小子是个一根筋,如何还要自讨没趣呢?

牛摸鱼让孟旭卫将水盆拿走,刚披上外衣准备趴一会,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老孟,首委睡了吗?”

“我还没睡呢,老……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有了结果就马上来找我,别管我睡没睡!”不等帐外的对话继续,牛摸鱼抢先说道。

牛摸鱼话音未落,一干人陆续步入帐内,田润流、全衷、裴熊刚、田存志等按先前位置坐定,田润流将一叠报告呈上木桌,“首委,我们已经把军民冲突事件完全调查清楚了,您可以先休息,睡好了再看。”

“不用了,你们马上把汇报给我做了吧。在尤慎来之前,我们要先把这件事的调子定了。”牛摸鱼不假思索地翻看着文件,凝重的表情上又蒙上一层挥之难去的阴霾。

全衷与田润流耳语交流,不多时全衷启口向牛摸鱼汇报:“首委,事件的经过是:十月一日上午巳时到午时之交,我紫烟军第二师直属骑兵营一连士兵张鑫得、郭俊、邹功等酒醉时在村中集市上遇到贩卖宣尚郡土特产的齿蛮族村民尤好福、尤路、尤向汉等,由于贩卖特产的村民还在学习汉语,汉语说得不流利,张鑫得等士兵借此刻意挑衅,在辱骂村民的过程中伴随有推搡、打砸特产商品的挑衅动作,双方之间的冲突逐渐上升为斗殴事件。

在斗殴过程中,有许多齿蛮族的村民主动加入斗殴,斗殴军士逐渐不敌,因此郭俊等主动上山,在山腰的骑兵营驻地向一连连长潘松武汇报了情况,潘松武私自带领许多一连士兵下山参与斗殴,双方之间的冲突一直持续到裴熊刚副师长到达现场制止才结束,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斗殴造成三名齿蛮族村民,一名军队人员死亡,双方都有很多人受了伤。”

“哐啷”一声,桌上流淌的茶水和在座的众人皆是一惊,牛摸鱼扶正钢杯,问道:“清不清楚死者的死因?”

“我们在已经拘捕的士兵当中进行了确认,张鑫得和郭俊主动承认他们用军刀杀了村民,士兵邹功则是在混乱当中被人用短刀刺中了腹部,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的,目前还无法确定凶手。”

“这个凶手不用确定了,”牛摸鱼轻捏鼻梁,“这些个小子开始就是奔着寻衅滋事去的,就是死了人,村民也是自卫反击。他们是在哪里喝醉的?潘松武手下的兵是怎么管的?嗯?”

“阎师长他们和献祥方面达成了合作协议,外遣的骑兵营刚刚回来办了个庆功宴,所以喝醉了。”全衷解释道。

“现在是特殊时期,把村民完全归为自卫,可以减少不必要的混乱。”田润流颔首。

“是啊,现在郡西的局势还不稳定,西门谷的土匪还没完全肃清,周遭的敌人时时都等着我们犯错,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法律还不完善,在对参与人员的裁量上要特别谨慎。”全衷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视线最后定格在牛摸鱼身上。

牛摸鱼抬起头环视大帐,舔了舔干裂的双唇,田存志起身走出了大帐。

“首委,这件事您准备怎么处理?”裴熊刚沙哑的声线点燃了牛摸鱼脑中的引线。

“这个连长潘松武要撤职严加查办,参与斗殴事件情节特别严重的,像张鑫得和郭俊这样的人,必须严惩,其他参与的军队人员也至少要记大过,拘押的村民今天辰时全部放出来,让他们自由活动。”

“那村里的警戒状态要不要继续下去?”田润流发出疑问,田存志又回到了座上,孟旭卫同两名军士捧着三盘饮水入帐,分发给帐内众人。

“当然要,现在把警戒状态解除,局面一时就难控制了,”牛摸鱼饮下半杯温水,拿起钢杯命孟旭卫再去泡一杯热茶送来,“不过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很久,我们要尽快地做好安抚民众的工作,人家齿蛮和咱们汉族一样,都为建设郡西在努力,两边都要照顾好,要秉持着不偏不倚的原则去办这件事。我有个想法:郡西的每个要点,特别是一镇三村,都要划区定期召开大众交流会,各个区的干部把群众的反映汇总后再上交地方的委员会分会,在会上,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把自己的不满、对委员会工作的想法都说出来,绝不把不满憋在心里带到会后去。”

“这个建议非常好,这次有很多齿蛮族的村民都想直接和首委反映、说话,这是一个大家之间增进交流的好机会。”田润流与紫烟村委员会班子众人顿时松开了紧绷的神经。

“今天下午,就把这个交流会准备好,就安排在村中央,村民想来的都可以来,还要专门安排个会蛮语的翻译,大家畅所欲言,我亲自主持。”

“好,我们回村后马上开始筹划。”田润流在小本上写完最后一笔,翻了个页。页面上深刻的印迹,是他遒劲笔力所致。

牛摸鱼看向低头记录的全衷,老全身边的裴熊刚耷拉着头一言不发,“老全,老裴,有什么不同意见就提出来嘛,我们在这里开会,就是要把各种不同的意见都提出来,再一起讨论,然后才定调。”

“首委,对军士的处理……”裴熊刚与全衷默契对视,得到了点头的回应,“依我看不太妥当。对齿蛮族村民的处理我非常赞同,但是和军士的处理相比,肯定会引起一些军士的不满。”

全衷接下话头,“老裴说得很有道理,骑兵营的大部都是从过去伏丘帮的枪骑部队里接收过来的老战士,他们长期戍守红叶边境,和齿蛮族有很深的仇恨,双方的神经都很敏感,要是现在马上对这些肇事军士处以这么重的处罚,恐怕会有麻烦。我看,是不是中央委员会和军委会再讨论一下?”

“我已经派人给委员会去信,请求让我们紫烟村的分委会全权办理这件事了,所以这个问题主要还是会在我们这个帐子里定下最后的解决方案。”牛摸鱼轻敲桌面。全衷倒希望正襟危坐的首委和往常一样慵懒一点。

“霍潇然呢?这是他的部队,我想听听他的意见。”

“他在帐外待命,需要叫他进来么?”裴熊刚起身发问,得到示意,他掀开帐帘沉声将霍潇然唤入帐来。

“坐吧,”牛摸鱼起首指向帐边的小凳,“说说你对肇事军士的看法。”

“必须严惩。”

霍潇然话语淡然,面容轻描淡写,却在帐中激起惊涛骇浪,每个人脸上的神情足可凑成一出生动的舞台剧。

牛摸鱼稍稍放下眼皮,将自己和全衷等的意见口述给霍潇然;骑兵营长不待牛摸鱼说完,率先表态:“我同意首委的处置意见,涉事的军人必须严惩!”

“诶,霍营长,把话听完再说意见嘛。”全衷不禁插话。

“全帅,我认为,军人要坚决服从命令,潘松武不经请示,擅自带部队下山和人打架,是很难宽容的。”霍潇然肃然端坐,全然不从模棱两可的架势,真个是针尖对麦芒。

“你们二师两位师长的想法我理解,要点就在能不能把军队处理好,”不苟言笑的牛摸鱼转向全、裴两人,“这个工作我会亲自来做,紫烟军绝对不能脱离军委的指挥,不能随便按自己的冲动做事。”

“既然首委下定决心,我坚决服从命令。”裴熊刚举手表态。

全衷打量着帐中其他人,这些人的注意力大半都在台上,纵是注意到他目光的,也都避开了,“我服从命令,但我保留我的意见。”

牛摸鱼收回目光,在桌面上就着草纸奋笔疾书,“军队涉事人员暂定处置结果:张鑫得、郭俊判处绞刑,在村广场行刑示众;撤去潘松武的连长职务,暂时留在军中观察;其他涉事人员全部记大过。各位有意见吗?”

“没有。”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死亡的村民一定要好生安葬,其余伤者也要妥善处置,给他们发抚恤金作为赔偿。”

“首委,现在郡西经济紧张,村里恐怕拿不出这么多钱……”田润流虽然犯难,也知道只有这个时机适合提出,总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没有钱,其他的东西像粮食、果蔬、有光矿什么的也可以嘛,这件事交给你们全权去做,只要村民们满意、愿意接受,就算是比较好地完成了任务。”

“好。”田润流稍稍松了口气,还不等众人继续商议,帐外蓦然的报告声惊动众人,牛摸鱼这才注意到天已微微亮了。

“进来!”

“是!”汗流浃背的军士手拿文件,携风而入,正步快速走到牛摸鱼桌前,“首委,中央复信;还有一师、四师宫、谭、蔡、左四名师长联名急信。”

“联名急信?怎么回事?”牛摸鱼接过信件,立马拆开浏览。

“昨夜红叶城城西郡军频繁调动,有向我郡西地界进犯的迹象,一师、四师请示首委和军委询问如何处置。”

牛摸鱼取下一张崭新草纸,落笔前对众人说道:“老全、老裴留下来,其他人就回去吧,累了大半天,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抓紧时间休息一会。”

牛摸鱼顾不上帐外的纷纭议论,在纸面上一挥而就,不多时便将信件写好交给流星马,“你马上将这封信送到一师指挥所交给宫、谭两位师长,让他们读过之后再转交给蔡、左。”

“是!”流星马领命而去。

牛摸鱼缓缓站起,好容易抑下伸懒腰的冲动,“你们两位在军营里发布命令:今天早操结束后,全员在紫烟寨集合,我亲自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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