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他们!那他们呢!他们在哪?”
男人空洞的眼中,闪过短暂的一丝光亮。他来不及悲伤,硬是用足了力气才站起身来,然后赶忙向山坡下连滚带爬地跑去了。或许在山坡下,他的妻子和自己的小儿子还活着,男人如此想到。
山坡下不远处,便是他和他妻儿们的家。
可一切都显得十分的不对劲。
即使被积雪覆盖,男人也能看出,到处都是厮杀过的痕迹,房屋周围的树上满是刀痕,还有一些十分触目惊心,不知是什么野兽的爪痕,到处都是士兵的残甲断刀,被大雪死死盖住,如果不是自己踩过后发现,这里除了飘飞的大雪和怒吼的风声,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来不及感到害怕,男人冲向自己的家。
可搜寻了一番后,周围除了他的大儿子,其他一具尸体也没有。
他和他妻子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小土房子,也被什么东西轰了个稀碎,墙壁倒塌了大半,屋顶已经完全破碎了。
男人在屋子的废墟中不断刨着,手指都磨烂出血,顶着寒风大雪挖了一整晚,才终于在废墟的最深处,发现了一具女性的尸体,女人的脸已经血肉模糊,被压烂得不成样子,完全辨认不出来是谁,男人还是通过尸体的背部,隐隐约约的一处胎记,才不可置信地确认到,这便是自己的妻子...
望着那胎记,男人回想起自己妻子病痛卧床时,自己帮她擦洗身子的一幕,自己的两个儿子总是在一旁边帮忙捡柴烧水。病重的母亲脸上总是充满愁容,而自己的两个儿子,那兄弟两人,总会学着山林里的小猪崽,在地上翻跟头逗母亲开心......
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男人嘴里一阵苦涩,而他唯一的希望,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小儿子,就算是连尸体,也始终没能找到。
可他还是在挖着、刨着,手指上的白骨都快要露出来,男人也没有停下。尽管大雪不断地灌进废墟之中,他依旧在挖着,挖了,雪又盖住;盖住,他又继续挖。
小儿子最终没有找到,他崩溃了。
男人在周围寻了整整三天,第三天一大早,暴雪终于停止肆虐。
久违的晨光照进山谷深处,把里面的积雪融化,沿着山谷低地,汇成了一条贯穿山谷的小溪。
男人在那个自己早已死过一次的地方,山鞍处,不知何时,挖出了一个大大的坑。那里刚好迎着太阳的第一缕光,也能看见那条潺潺的小溪流,旁边的崖壁下无数积雪融化的水落下,淅淅沥沥的声响不绝。而在这个位置,长满了一种暴雪结束后,便会随着太阳一同生长出来,花瓣颜色五彩斑斓的小花朵——终雪阳绒花。
她的妻子曾和他一起来过这儿挖过野菜,她说自己很喜欢这个地方,能看见整个山谷的风景,而且也长满了漂亮的花......
他将自己妻子和大儿子的尸体安葬在里面,也给自己留了一个位置。一步跃下,男人躺在他们之中,心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的心安,仿佛他的妻子和儿子依旧陪伴在他身边。
男人除了傻笑,似乎什么都不会了。
他静静地躺在坑中,左边是她的妻子,他给她残缺的脸上,盖了很多花儿,那花儿是雪融成水滋润后,一晚便长出来的,阳光也是正好照得它们鲜艳。那是他妻子生前最喜欢的,因为她说过,它们被风雪压迫后,依旧期待照到第一缕光明。右边是他那被烧成焦炭的大儿子,那小小的身躯经过烈火的灼烧后,蜷缩成更小的一团。男人不忍看得他如此痛苦的模样,也同样将他裹满了鲜花。
他也曾尝试过,将自己得来的那块奇异无比的肉,塞入他们的口中。可等了很久也无济于事。而自己那因为刨土而磨烂的手指,却只是沾满了泥土,已经完好如初了。
男人在奔溃边缘唯一的希望,也就此破灭。
太阳光久违地降临山谷......
男人缓缓闭上眼,微风和煦,夹杂着冰雪消融后的丝丝凉意。世界一切都是如此美好,风雪过后的初阳、天空中鸟儿和鸣、溪流淙淙......仿佛前几天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男人面带微笑,眼睛里却再也没有光亮,他在此地沉沉睡去。
......
隆帝纪年二百四十七年春,刻刻君帝攻入南林中地岛地界,隆帝军队被迫南移。
一队不知名的侦察队伍,越过战线,跨过高山,来到了雷鸣山谷。
他们来到山鞍部,这里视线开阔,能看见整个山谷的情况,而在后方,又有一处悬崖遮挡,避免了背部的袭击,是个建立侦察营地的好位置。
队伍众人整队好后,便在此地扎了营。
入夜,营火旁,两人闲谈着。
“诶诶,说来也怪,这地方明明这么好,也没有什么妖魔出现,怎么一户人家也没有?”
“那确实,一路来只看见山下那户房子吧?不过破成那样,早就迁走了指不定。”
“可你说为什么?南林现在四处战乱,妖魔四起,到处都挤满了逃难的,偏偏这遍地肥土,有水有树的地儿没啥人......”
“你不知道这地儿一入冬天,那大雪,直接把这山给埋咯!”
“少唬人了!真如你说的那样?我们还在这干嘛?等死啊?”
“害!我不也听老一辈人说的嘛!你瞧瞧咱这些从中地岛来的,哪见过这里的雪啊?而且这不春天了嘛!”
“嗯......也还是怪。”
“怪什么?”
“哎我不说了嘛!这种好地方!没人啊它没人啊!逃难的都没见几个!”
“也像你一样被唬住了,不敢来了呗!”
“谁被唬住了?啊?你才是吧!你那老爹说的话你信个半死,谁被唬住可说不定嗷。”
“害!反正我就是信!不愿多说了!我去换岗。”
士兵起身,往营外走去。雷鸣山谷上空两轮明月高挂,一轮平时习以为常的月,而另一轮,是一轮血红色的“月”,这是他们的君王,刻刻君帝的行宫——红月银川。
“真雄伟......”士兵望着天上的那一轮红月,不禁感叹到。
那血红色的月亮照出的光,可以驱散妖魔。士兵回想起自己老爹的话:“雷鸣山谷里有三只大妖,其中两只掌管了这里的雷电和风雪,剩下一只几乎没人见过,也不知道会什么法术......”
士兵望着头顶的红月,心想:“那三只大妖也会惧怕吾王的红月银川吗?”
没等士兵从发愣中缓过神来,一道惊雷声从空中乍起,紧接着,黑云翻涌,好似恶魔的魔爪,要将整个世界抓在手心一般,死死地向营地席卷过来。厚厚的黑云盖住了那一轮红月。而天空中顺势飘下星星点点的雪,缓缓地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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