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亦何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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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雯时常在夜里梦见商融受苦受累,鲜血淋漓的场景,终日担惊受怕,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日月更迭,物换星移,星霜荏苒,居诸不息。

几个月后,文家迎来了一对小生命,因为是未婚生子,文家并未大张旗鼓宴请宾客,只有要好的亲朋前来祝贺了一番。

商家虽然也得知了消息,却并未派人前来,也没有送来贺礼,俨然是不打算相认。

舅父李允文倒是对这对兄妹很是喜爱,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文雯给儿子取名文融,用了他父亲的名,给女儿取名文婉。

儿女的出生让颓废的文雯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不再整日发呆,虚弱的身子开始有了好转。

薄幸郎君何日到,想自当初,莫要相逢好。

李允文对商融不辞而别一直耿耿于怀,时常埋怨商融抛妻弃子,还嚷嚷着要给文雯再介绍个如意郎君,却只得到了文雯的一阵白眼。

只是那人却是如明月芦花,依旧杳无踪迹。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青峰直立凌天宇,云烟缭绕似仙居。

青云山上云雾缭绕,一只巨大的白雉立于桃树上,发出悦耳的鸣叫声,屋内走出一名手持拐杖,须发皆白的男子,白雉从树顶一跃而下凑到身前,用头不时的蹭着男子裤角。

男子拍了拍白雉的脑袋笑着说道:

“小白,你叫第一遍的时候我就醒了,我不是说了吗,以后不要一直鸣叫,要是打搅了先生修行可就不好了。”

与两年前那个意气风发,高谈阔论,临风玉树的美男子相比,现在的商融就如同一个行将就木,奄奄待毙的老者,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壮年。

实际上,商融的身体自从两年前顶撞夜峰,被夜峰法力震伤后便每况愈下,若不是自幼习武还有些底子,恐怕早已成为黄土。

在修养了近半个月后商融就知道自己五脏六腑皆已受损,已经命不久矣,但他并不埋怨夜峰。

商融步履蹒跚的走进后厨,伸出枯瘦如柴的干瘪手掌点燃柴火,吸入了少许柴烟的缘故,又是一阵咳嗽。

商融用手用力的捶了几下胸口,忽然弯腰吐出一口黝黑粘稠的鲜血,接着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一旁的小白见状慌忙上前,用翅膀拍打着商融,不时的用嘴轻啄额头。

天香苑的桃花四季盛开,春夏白色,秋冬粉色。此时正值春夏交替,红白相间的桃林吸引了无数的蝴蝶与蜜蜂。

最高处有一块巨大的岩石,下方就是疾驰飞流的瀑布。正在打坐的夜峰忽然听到一声声哀鸣之声由远而近,一只雪白的身影从远处极速飞来,这不是商融的小跟班吗?

“小白,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这只从来不主动与自己亲近的白雉反常举动,夜峰有些不解的问,小白见到夜峰后竟然直接跪倒在地上不住的叩头,双眼泛着泪光,不时的朝着左侧院落鸣叫。

商融出事了?夜峰连忙起身,只一瞬间,一人一鸟便来到了后厨。对眼前场景的突然转变,小白似乎还没回过神,依旧趴在地上仰着头,只是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商融,夜峰叹息一声,将他抱起走到屋外,安置在藤椅上,又对着商融吹了一口气,没一会,商融油尽灯枯的身体有了些回光返照的迹象,商融疲倦的睁开了双眼,看着夜峰和伏在胸前抽搐的小白,苦笑一声。

“先生,我……”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夜峰很平静的问,生死轮回不过寻常事,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

商融艰难的摇摇头,当初追随夜峰并未给家人留下书信,如今弥留之际又何必再转达什么遗言呢?只会让家人更悲伤罢了,就当留个念想吧。

“你不恨我?”

“生亦何欢,死亦何悲?”

商融看着神秘莫测的夜峰,艰难的张嘴:“生死有命,不怨先生,若不是先生我还不知道会错到什么时候……”

桃花树下,浓雾散尽,阳光照耀下,这位生不逢时的天之骄子,这位一生以天下为己任的书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在没有亲朋的陪伴下,带着对这个世间的厌恶,痛苦的,永远的合上了双眼。

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时间,文雯却时常还是能够想到那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只是梦里的人影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远。时间是最好的疗药,最初的心痛和埋怨已经逐渐变得麻木,如今再提及那个名字时,也只道是一场如镜花水月的缠绵邂逅罢了。

正在与母亲一同在后厨忙碌的文雯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一个不慎,手指被锋利的菜刀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跟着喷涌而出。

“哎哟,雯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李允棠连忙上前压着伤口,一边撕下一缕衣角包扎着,文雯只是愣愣的看着母亲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到心里失落落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失了,鼻子一酸,双眼朦胧,一股巨大的悲伤包围了她。

“你这丫头,知道疼了吧!下次小心点……”

就在这时,文颜突然从屋外急匆匆的跑进来,有些慌乱,带着哭声的说:“夫人,小姐,不好了,文融和文婉晕倒了……”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小白,不要太悲伤了。”

夜峰抚摸着小白的羽毛安慰着,但它似乎并不明白夜峰话里的意思,满眼通红,伏在商融的身体上哽咽着,身体阵阵抽搐。

对小白来说,它并不在乎什么天下理想,什么长生不死,和商融在一起的时光是它这一生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而现在,它的主人离开了这个世界,它的心也跟着离开了。

对小白而言,商融就是它的全部,而现在,它只想,再多陪陪他。

感受到商融的身体越来越冰冷,越来越僵硬,小白张开翅膀紧紧的护着他,想要给予他最后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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