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清晨,福来居的门帘刚被掀开条缝,陆言就猫着腰从灶房探出头。
竹篮里的香菇还挂着晨露,他指尖沾了点水抹在菌盖上,对着窗棂照——深褐的菌褶像小扇子似的展开,爷爷教的“看菇先看褶,褶密才出鲜”在脑子里响起来。
“昨儿火候眼看出豆腐纤维能调结构,今儿再给它搭个香菇底味。”他把香菇切成火柴棍粗细的丝,刀背在案板上敲得“笃笃”响,“豆腐吸了菌鲜,再浇上熬了半宿的素高汤……”油锅里的葱姜刚煸出香气,他手腕一抖,香菇丝“哗啦”落进锅,焦香混着菌鲜“腾”地窜起来,熏得他眯起眼直笑。
“小陆子!”老周的大嗓门撞开院门,蓝布工装裤还沾着机械厂的机油,“昨儿那炸卷我家那口子念叨一宿,说比她二姨从上海捎的醉虾还馋人!”他扒着门框往里瞧,正见陆言把裹着豆腐泥的竹扦往油锅里送,金黄的油花“噼啪”溅在围裙上。
“周叔您坐!”陆言抄起漏勺,炸卷在油里滚了两圈就鼓成小灯笼,捞出来往盘里一码,撒把翠绿的香菜末,“今儿加了香菇丝,您尝尝这鲜味是不是能绕舌头三圈。”
老周的筷子刚碰到炸卷,“咔嚓”声先窜进耳朵。
外皮脆得掉渣,内里豆腐混着香菇丝的鲜,竟真像咬开了虾头里那口甜津津的黄。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瓷盘跳起来:“嘿!比昨儿还像真龙虾!这豆腐是成精了吧?”
“哟老周,您这嗓门儿能把房梁上的麻雀吓飞!”李婶拎着竹编菜篮晃进来,蓝布衫上还别着没拆的线头——准是刚撂下裁缝活就跑来了,“我家那口子走得早,要活着见了这菜,保准拍大腿说‘陆小子是老天爷赏饭吃’!”她捏起半根炸卷,假牙碰着脆壳“咔嗒”响,眼睛倏地亮起来,“香!鲜得我后槽牙都发软!”
陆言擦着手笑,看李婶把最后半根卷儿塞进嘴里,连盘底的油星子都拿馒头蘸了吃。
正收拾碗筷呢,院门口忽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王大爷扒着门框探进半张脸,灰中山装洗得发白,胸口别着枚“为人民服务”的徽章:“小陆啊,我带几位同志来尝尝你这无肉宴——居委会听说你这儿能把豆腐做出龙虾味儿,非让我领路来开开眼!”
跟着王大爷进来的是三位穿白衬衫的干部,其中戴眼镜的女同志手里还攥着个黑皮笔记本。
陆言赶紧擦净桌子,把新出锅的豆腐丸子、素排骨挨个摆上:“各位领导多指点,咱这小面馆就图个让街坊吃得乐呵。”
戴眼镜的女同志夹起颗丸子,吹了吹才放进嘴里。
她眼睛倏地睁大,笔记本“啪”地拍在桌上:“这口感……软嫩得像狮子头,可一点荤腥气都没有!”另一位胖同志啃着素排骨直咂嘴:“骨头茬子都能嚼,我这老胃病吃着都舒坦!”
王大爷吸溜着最后一口汤,碗底磕得桌板响:“我就说吧?小陆这手艺,不仅是吃饭的地儿,更是咱胡同的文化窗口!”他冲戴眼镜的女同志挤挤眼,“要不咱把福来居列成‘胡同美食示范点’?让外头来的人看看,咱京市胡同的巧心思!”
女同志唰唰记着笔记,抬头时眼里带了笑:“王大爷这提议好!回头我跟主任汇报,争取月底前挂牌!”
陆言听得耳尖发烫,攥着围裙角的手直抖。
他望着桌上空了的盘碟,忽然想起爷爷蹲在灶前教他颠勺的样子——老爷子总说“做菜要暖人心”,今儿这心,怕是暖到胡同口了。
傍晚收摊时,陆言蹲在门槛上擦桌子。
夕阳把青石板路染成橘红色,李婶的裁缝铺飘来线轴转动的“嗡嗡”声,老周的自行车“叮铃”着往家赶。
他摸出腕上的旧电子表,系统投影的数字突然开始跳动——
“叮——任务【无肉宴】完成,奖励食运值 100。”
“262”的数字在表盘上闪得他眼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面板“唰”地刷新,一行鎏金小字浮出来:“等级提升至‘小有名气’,解锁抽奖池【宫廷秘方】。”
陆言猛地站起来,围裙带子“啪”地崩断了都没察觉。
他盯着表盘,喉咙发紧——爷爷说过,当年在国宴后厨,最金贵的就是宫廷传下来的老方子。
如今这抽奖池里,莫不是能抽到当年老爷子提过的“樱桃肉秘方”?
或是“荷花酥的叠面手法”?
晚风裹着槐花香钻进院子,陆言伸手抹了把脸,指尖还沾着豆腐的滑腻。
他转身冲进灶房,从抽屉里摸出块干净的蓝布,把案板擦了又擦——等抽了新方子,得用最趁手的家伙事儿。
电子表在腕上轻轻震动,他盯着抽奖界面的按钮,喉结动了动,手指慢慢伸过去……转盘的虚影在表盘上缓缓转动,映得他眼睛发亮。
陆言的手指在电子表的抽奖按钮上悬了三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晚风掀起灶房的竹帘,吹得他后颈发凉,可掌心的汗还是洇湿了表盘边缘。
“抽吧,大不了再来十次。”他深吸一口气,拇指重重按下——
转盘虚影骤然加速,鎏金纹路在暮色里拉出金线,像道旋转的星轨。
陆言盯着那抹光,喉结上下滚动,耳朵里只剩自己“咚咚”的心跳。
上回抽中火候眼时转盘转了七圈,这回……他数到第十圈时,虚影突然慢下来,指针擦过“百年酱方”“松仁鱼肚”的标签,最终“咔嗒”一声,停在张古色古香的封面上。
“《御膳房·素食录》残页?”陆言凑近细看,表盘投影里的纸页泛着茶渍似的黄,边角卷翘处还能看见朱砂印的半枚“御”字。
他手忙脚乱去摸裤兜的老花镜——那是爷爷留下的,镜腿缠着蓝布胶带——戴上后凑近一瞧,墨迹斑驳的纸页上赫然写着:“豆腐鱼翅羹,光绪二十年八月,西膳房呈太后膳单。”
“我的祖宗!”陆言差点把电子表摔在案板上。
他想起爷爷生前总念叨,慈禧晚年吃斋,御膳房变着法儿用豆腐仿山珍,“当年给老爷子打下手的赵师傅说,那豆腐鱼翅羹端上桌,太后尝了三碗,连说‘比真鱼翅还鲜’!”他指尖轻轻碰了碰投影里的字,纸页突然翻页,露出密密麻麻的步骤:“嫩豆腐切发丝,浸凉水去豆腥;银耳泡发撕细,与笋丝同熬素高汤三时辰;起锅前淋鸡油——”他猛地顿住,“鸡油?可这是素宴啊?”再往下看,注解里写着“鸡油取其鲜,不食荤者可代以菌油”,他拍着大腿笑出声,“老祖宗这心思!既守着规矩,又偷着鲜!”
案板上的菜刀“当啷”一声被他抄起,陆言挽起白背心的袖子,腕子上的电子表还亮着残页投影。
他从陶罐里挖出块嫩豆腐,刀面蘸水后轻轻往下压——爷爷教过“切豆腐要心平,刀快不如手稳”,此刻他屏着呼吸,刀锋过处,豆腐丝细得能穿过绣花针的眼儿。
泡发好的银耳在瓷盆里颤巍巍的,他捏起一撮,和笋丝一起扔进砂锅里——这口砂锅是爷爷当年从国宴后厨带回来的,内壁还留着茶褐色的老汤渍。
“咕嘟——”砂锅里的水开始冒小泡时,陆言把豆腐丝轻轻拨进去。
火候眼突然在眼前亮起红光,他看见豆腐丝在汤里舒展,像朵慢慢绽放的白菊。
“三刻钟。”他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得比平时慢十倍。
等汤面浮起细密的油花,他舀起一勺菌油淋进去——这是他用松蘑熬的,比鸡油更鲜。
“成了!”陆言揭开砂锅盖,热气裹着菌香、笋香、豆香涌出来,熏得他眼眶发暖。
他盛了小碗,吹了吹送进嘴里——豆腐丝滑得像真鱼翅,汤底清而不寡,鲜得舌尖直颤。
他猛地一拍灶台,震得砂锅盖子跳起来:“绝了!这味儿,比我在书里看的描述还地道!”他扒着碗边又喝了半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出门,把正在收摊的李婶拽回来:“婶儿您尝尝!就说这像不像鱼翅羹!”
李婶刚咬了口黄瓜,被他拽得差点摔了菜篮。
她舀了勺汤,假牙碰着碗沿“当”地响:“哎呦喂!这……这滑溜劲儿跟我当年在大饭店吃的鱼翅羹一个味儿!”她眯着眼又喝一口,“可一点腥气都没有,还带着股子菌子的香!小陆啊,你这手艺能上国宴了!”
陆言摸着后颈笑,看李婶把碗底都舔干净了才接过来。
等胡同里的灯陆续灭了,他蹲在灶前添煤,火星子“噼啪”炸在煤炉里,映得他眼睛发亮。
电子表突然震动,系统提示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当前食运值:1262。等级:小有名气。下一阶段目标:名震一方(5000点)。请继续努力。”
他站起身,推开灶房的小窗。
月亮挂在槐树梢上,像块刚出锅的玉脂豆腐。
“5000点?”他搓了搓手,“明儿把这豆腐鱼翅羹上菜单,再让王大爷去居委会宣传宣传……”他低头看着案板上的《素食录》残页投影,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小言啊,咱福来居的锅,得熬出暖人心的汤。”此刻锅里的余温透过案板传来,他摸着那道爷爷留下的刀疤,轻声说:“爷爷,您瞧,咱的汤,要暖到更大的地儿了。”
后半夜的风裹着露水钻进窗户,陆言趴在案板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等他被煤炉的“噼啪”声惊醒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揉着眼睛去点煤炉,蓝火苗“呼”地窜起来,映得青石板路上的露水亮晶晶的。
正擦案板呢,院门口传来“吱呀”一声——老李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站在那儿,帽檐压得低低的,嘴角抿成一道线,看不出是喜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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