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工商局的红砖墙，陆言就抱着牛皮纸袋站在了门口。
他特意换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前襟还别着爷爷留下的旧铜扣——那是福来居老主顾送的，说看着实在。
小陆？门里传来老赵的声音，这位四十来岁的科员正端着搪瓷缸子接水，见他站得笔直，眉毛挑了挑，不是说材料得重新整理？
陆言喉结动了动，把纸袋往前送了送：赵哥，我按您说的补了发酵池设计图，还有新酱的配方改良记录。牛皮纸窸窣作响，露出半张图纸边角，上面用铅笔密密麻麻标着温度曲线和菌种活性数据。
老赵放下茶缸，摘下眼镜擦了擦才接过去。
翻到第三页时，他突然顿住——那是系统奖励的初级发酵池图纸，边角还留着陆言昨晚用红笔圈的关键控温区。这图纸...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有点门道，像老辈传下来的手艺改良。
陆言心里一松，刚要笑，就见老赵把材料合上推回来：可个体户经营许可不光看手艺。他指节叩了叩桌面，前儿局长还说，得有街坊联保，证明你这馆子确实便民利民。
啥？陆言差点没接住材料，我爷爷开了三十年面馆，街坊哪个没在这吃过热汤面？
政策新出的。老赵压低声音，最近有几家个体户出了卫生问题，上边要收紧。他推了推眼镜，你要真有底气，就去让胡同里的老住户写联名担保书，按上红手印。
陆言攥着材料的手青筋直跳。
他想起昨晚蹲在后厨，看着老酱坛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想起张婶啃着新酱馒头时，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花；想起王大爷总说福来居的面，能暖到脚底板。
得嘞！他突然把材料往怀里一揣，冲老赵咧嘴笑，赵哥您等着，晌午前准给您把担保书捧来！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出了门，蓝布衫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灰的白背心。
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陆言跑过胡同口的老槐树时，正撞见王大爷拎着鸟笼遛弯。大爷！他扶住对方胳膊，帮兄弟个忙成不？
哟，小陆这是跑急了？王大爷把鸟笼挂在树杈上，啥事能让你这小油子急成这样？
工商局要街坊联保的担保书。陆言抹了把汗，说没这玩意儿，福来居的执照下不来。
啥？王大爷的鸟笼哐当撞在树干上，画眉扑棱着翅膀直叫，福来居开了三十年，我从二十岁吃到五十岁，哪回吃出问题了？他扯着陆言往胡同里走，嗓门大得能掀房瓦，老李家！
张婶！
都出来！
小陆让人卡执照了！
眨眼间，胡同里的马扎、竹椅全支棱起来。
张婶端着刚和面的手就跑出来，指头上沾的面粉簌簌往下掉：要写担保书是不？
我家有现成的信纸！隔壁修自行车的刘叔从工具箱里摸出印泥：用我这朱砂印泥，红得正！
王大爷往石桌上一坐，抄起张婶递来的毛笔：我来写！他笔尖悬在纸上顿了顿，突然扭头问陆言，开头咋写？
就写福来居自陆老爷子起，三十年如一日......陆言话没说完，王大爷已经挥笔写开了，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福来居者，胡同之暖炉也。
晨起一碗热汤面，寒夜半盏温黄酒...
写得好！张婶踮着脚看，沾着面粉的手直拍腿，我家小子当年高考，就靠福来居的肉丝面补的脑子！她拽过信纸末尾，食指在印泥里按得通红，我按！
还有我！卖菜的孙大姐挤进来，指甲缝里还沾着菜叶子，上个月我犯胃病，小陆特意给我熬了小米粥，搁了桂花蜜！她的红手印紧挨着张婶的，像两朵并蒂的石榴花。
陆言站在人群里，喉咙发紧。
他看见王奶奶颤巍巍扶着墙过来，手里攥着块蓝布包：我眼神儿不好，可摸着福来居的碗，就跟摸着我闺女的手似的。她把蓝布摊开，里面是枚刻着寿字的老铜印，用我这章按，比手印实在！
日头爬上房檐时，一本厚墩墩的《街坊联名担保书》摆在了陆言怀里。
封皮是王大爷用旧报纸包的，边角卷着，却被仔细压平了。
翻开来看，从七十岁的王奶奶到刚会走路的小栓子，整整三十二个红手印，有的圆，有的方，有的歪歪扭扭，却都红得发亮。
拿稳了。王大爷拍了拍他肩膀，这不是纸，是咱们胡同的良心。
当陆言再次推开工商局的门时，老赵正趴在桌上打盹。
听见动静抬头，他揉了揉眼睛：嚯，这厚度......他接过本子，翻到第一页就愣住了——王大爷的毛笔字力透纸背，末尾的红手印像一串跳动的火苗。
赵哥，您看看。陆言把本子推过去，从东头的修鞋匠到西头的豆腐西施，都按了手印。
老赵的手指划过最后一页小栓子的歪手印，突然笑了：行啊你小子，人缘儿比我这本地人还好。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喂？
市场科吗？
福来居的材料我看过了，民意担保齐全，建议优先处理......
挂了电话，老赵把本子还给陆言：下午可能有人来复查，你把后厨收拾利索点。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不过看着这些手印，我猜结果差不了。
陆言抱着本子往外走，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红手印上，像撒了把金粉。
他摸着封皮上王大爷写的福来居街坊共保，突然听见身后老赵嘀咕：现在的年轻人啊，有冲劲，还知道扎根儿......
下午的风里飘着槐花香。
陆言在后厨擦着老酱坛，听见胡同口传来自行车铃铛响。
他抬头往外看，就见穿着蓝制服的高姐拎着公文包走过来，身后跟着俩戴白口罩的检查人员。
陆老板。高姐冲他点点头，目光扫过后厨的瓷砖墙、新搭的发酵池，最后落在窗台上那盆爷爷种的薄荷上——叶子绿得发亮，还沾着晨露。
陆言擦了擦手，笑着迎上去：高姐，今儿检查，我可得把福来居的家底儿全摊开了。
高姐没说话，却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从里面掏出副橡胶手套。
陆言看着她戴上手套，走向发酵池的背影，突然想起王大爷说的话：人心比什么都金贵。
阳光透过气窗照进来，把高姐的影子拉得老长。
陆言望着那影子，突然觉得，今儿这检查，准能顺顺当当。
下午的日头把福来居的青瓦晒得发烫，陆言在后厨擦灶台的手顿了顿——院外传来自行车铃清脆的三连响，是高姐的习惯。
他扯过围裙擦了擦掌心的薄汗，转身时正看见蓝制服的高姐跨进门槛，身后两个戴白口罩的检查人员提着不锈钢食盒，鞋跟敲在青石板上哒哒响。
陆老板。高姐摘下草帽，发梢还沾着槐花香，目光先扫过墙根码得整整齐齐的煤球——每堆都用旧报纸垫着，没有一星煤灰落进砖缝。
她戴手套的手抚过灶台边缘，指尖起来时干干净净，上个月来查还见墙皮脱落，今儿倒贴了白瓷砖。
张婶家儿子在砖厂上班，说这是防潮的釉面砖。陆言跟着她的视线走，喉结动了动，我前儿凌晨四点就爬起来刷墙，怕落灰。他指了指发酵池旁的温度计，您看这控温表，赵哥说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我拿红笔把临界值标出来了。
高姐弯腰看发酵池，玻璃盖下的酱醪正泛着细密的气泡，像撒了把金砂。
她抽了抽鼻子，突然笑：有股子陈皮香？
刚烧了壶陈皮水擦池子。陆言快步到案台前，青瓷盅里的茶正腾着热气，您尝尝？
我按爷爷笔记熬的，加了三瓣新会老陈皮。
高姐接过来抿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动作极轻，眼尾却松了：九五年我在国营食堂当帮厨，你爸来送过一批酱菜。她放下茶盅时，指节在杯壁上叩了叩，那会儿他说好味道得养在人心底，你这茶，有那股子熨帖劲儿。
陆言攥着围裙的手突然发紧——他从未见过父亲，只知道父亲在他三岁时走了南闯了北，再没回来。
可此刻高姐眼里的温和，让他想起爷爷临终前摩挲着老酱坛说的你爸的手，最会哄人胃。
他喉咙发涩，却还是咧嘴笑：那我得把这手艺传下去。
检查人员掀开菜筐的蓝布帘，露出码得齐整的青笋、紫茄，最底下一层铺着湿毛巾；打开冰柜，冻得硬邦邦的猪骨上还凝着白霜。
高姐在检查单上画钩的笔停了停，抬头对陆言说：明天来领执照。
哎！陆言应得太急，额头撞在门框上，疼得直抽气。
高姐没忍住笑出声，检查人员收拾食盒时，他追着把薄荷糖塞给人家：刚晒的，败火！
傍晚的风裹着炒酱的香气钻进工商局。
陆言站在老赵办公桌前，盯着那本红皮执照上京市东城区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几个烫金大字，手指微微发抖。
拿稳了。老赵把证书推过去，搪瓷缸里的茉莉花茶飘出甜香，今年头一个批下来的餐饮执照，你小子占了俩理——手艺硬，人心齐。他指了指桌上摊开的担保书，王奶奶的寿字章在夕阳下泛着铜光，我上午翻了三遍，这三十二个手印，比十份检测报告都金贵。
陆言喉咙发紧，双手捧起执照时，封皮边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突然想起今早王大爷写担保书时说的这是胡同的良心，此刻这红本本压在掌心里，真真切切沉得像块砖。
谢了赵哥。他吸了吸鼻子，把执照贴在胸口，改明儿请您吃新酱肘子，管够！
老赵挥挥手赶他走：赶紧回吧，你那小面馆指不定早围满人了——我刚听见王大爷在楼下喊福来居要挂执照喽。
果然，陆言刚拐进胡同口，就见王大爷举着烟袋锅子吆喝，张婶端着刚蒸好的枣花馍，刘叔的自行车后座绑着串红绸子。
他被围在中间，手里的执照被街坊们传看，小栓子踮着脚扒拉他裤腿：陆哥哥，能在执照上画小猫吗？
等陆哥哥挂墙上，你拿粉笔在底下画。陆言揉了揉小栓子的羊角辫，一抬头就看见济仁堂的门帘动了动——苏清欢穿着月白衫子站在阴影里，发梢别着朵栀子花，正朝他笑。
深夜的福来居静得能听见酱坛冒泡的轻响。
陆言踩着凳子把执照挂在正墙，爷爷的旧铜扣就钉在旁边。
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在福来居三个字的木匾上淌成银河。
叮。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
陆言手一抖，差点摔了钉子。
他赶紧摸出藏在围裙里的旧手机——这是系统绑定的食运终端，屏幕正跳着金光：
【任务完成：人生里程碑（获得合法经营资格）】
【奖励：食运值 500，苏清欢好感度 7（当前62/100）】
【新任务触发：发酵秘术（需在72小时内用祖传酱坛激活失传发酵手法，成功可解锁中级抽奖池）】
发酵秘术？陆言念叨着，转身正撞进一团温柔的香。
苏清欢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端着青瓷碗，热气裹着桂圆甜香扑在他脸上：爷爷说你今儿肯定没吃饭，熬了桂圆粥。
月光漫过她的发顶，陆言看见她眼尾那颗小痣，突然想起系统里的好感度数字。
他接过碗，指尖碰到她的，烫得缩了缩：清欢，明儿...明儿我想试试改良酱方。他指了指墙角的老酱坛，爷爷说这坛子有灵性，许是该让它见见新世面了。
苏清欢垂眸搅着粥，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需要药材的话，济仁堂的陈皮、甘草随你挑。她抬头时，月光刚好落在她唇上，我呀...给你当助手。
陆言喉结动了动，突然笑出声：那得先签个雇佣合同——御用顾问，管饭，还管甜粥。
苏清欢没接话，却伸手帮他理了理歪掉的领扣。
系统提示音又轻响一声，陆言没看——他望着她发间的栀子花，闻着粥里的甜香，突然觉得这夜色比任何系统奖励都珍贵。
后半夜，陆言蜷在旧藤椅上打盹。
月光移到酱坛上时，坛身突然泛起一层暖黄的光。
他迷迷糊糊睁眼，正看见坛壁上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刻字，像用刀尖划的：火候到，秘术生。
他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坛壁，系统提示音再次炸响：
【检测到祖传酱坛共鸣，发酵秘术激活条件已满足】
【请于明日清晨卯时三刻，以初阳为引，注入食运值100点】
陆言猛地坐直，藤椅吱呀一声。
他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突然咧嘴笑了——这福来居的老酱坛，怕是要给他闹个大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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