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风裹挟着银杏叶掠过走廊，林小满攥着英语作业本的手指微微发白。陆川转来后的第三周，他的课本边缘已经被翻得发毛，铅笔盒里还躺着两颗水果糖——和当年塞给她的是同一种橘子味。此刻，他正侧头望着窗外，阳光将他睫毛的影子投在侧脸，像一道温柔的栅栏。
小满，物理老师让把实验报告收齐。李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温度。他弯腰时，校服袖口露出半截深蓝色钢笔，那是林小满上个月送他的生日礼物。林小满慌忙站起身，作业本哗啦啦散落一地，陆川几乎和李阳同时伸手去捡。两双手在《英语周报》下方相撞，林小满听见陆川轻不可闻的叹息。
午休时分，食堂飘来糖醋排骨的香气。林小满咬着吸管，看李阳把自己碗里的胡萝卜默默夹走——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斜对角的陆川正和新同桌说笑，可乐罐在他指间转出银亮的弧光，可当他不经意抬头，目光撞上林小满时，笑容瞬间凝固成僵硬的线条。
下周的运动会，你报名项目了吗？李阳用纸巾擦了擦嘴角，他总记得林小满最讨厌油渍沾到校服。林小满刚要回答，陆川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桌边，书包带子扫过她的椅背：小满，班费还没交齐，你现在有空吗？
这句话让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李阳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我陪你去。林小满看着两张同样认真的脸，突然想起上周值日生忘记关窗，陆川冒雨折返教室帮她拿回的那本日记本，扉页还留着淡淡的水渍；又想起李阳熬夜整理的错题集，每道题旁边都用红笔标注着小满易错点。
放学后的图书馆弥漫着油墨与旧木书架的气息。林小满蜷缩在角落翻着《少年维特之烦恼》，书页间夹着的枫叶书签是陆川去年寄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阳抱着一摞复习资料在对面坐下，发梢还沾着秋雨：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你外套都没穿。说着就要脱自己的校服。
不用了！林小满慌忙按住他的手，这个动作却恰好被推门而入的陆川撞见。他怀里抱着的《科幻世界》哗啦散落在地，其中一本砸到了林小满的脚尖。三个人在寂静的图书馆里僵成雕塑，唯有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发出细密的声响。
周五的物理实验课上，林小满被分到和陆川一组。当他的手指触到她递来的电流表时，电流般的震颤顺着指尖蔓延。小心，导线接口很烫。陆川突然将她的手按在实验台边缘，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林小满的耳垂瞬间烧红，余光瞥见李阳正和邻组女生调试电压表，却始终用眼角余光关注着这边。
那天傍晚，林小满在自行车棚撞见了独自修链条的陆川。他校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指尖沾满机油。帮我扶一下后座？他头也不抬地说，声音里带着某种蛊惑。林小满刚走近，链条突然弹起，在她手腕划出浅浅的红痕。
别动。陆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低头时发梢扫过她的手背。林小满看着他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闻着他身上混着机油味的皂角香，心跳几乎要震碎胸腔。就在这时，李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满，你妈妈在校门口等你。
陆川的手僵在半空，缓缓松开。林小满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链条重新挂上齿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心碎的隐喻。回家的路上，母亲指着她手腕的红痕皱眉：怎么弄的？林小满把校服袖子往下拽了拽，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玻璃上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就像她此刻混沌的心事。
周末的午后，林小满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小学时和陆川常去的老巷。青石板路依旧潮湿，拐角处的糖画摊还在，转盘上的龙形图案却已经褪色。她正出神，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陆川手里举着刚做好的糖画，糖丝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还是喜欢凤凰？
记忆突然翻涌。那年夏天，他们挤在狭窄的摊位前，陆川转了三次才转出凤凰图案，兴奋得差点打翻糖锅。此刻他把糖画递过来时，手指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糖渍。林小满接过时，糖丝不小心粘到了指尖，陆川自然地伸手去拨，动作亲昵得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小满！李阳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他骑着自行车停在巷口，车篮里装着给林小满带的草莓蛋糕，阿姨说你出来了，我猜你可能在这儿。他的目光落在陆川和林小满相触的手指上，笑容有些发苦。陆川收回手，糖画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一颗悬而未决的心。
周一的晨会上，林小满站在班级队伍里，看着前面陆川挺直的脊背和旁边李阳规整的衣领，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她想起昨晚辗转反侧时，把陆川寄来的所有信件和李阳送的每支钢笔都摆在书桌上，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这些承载着不同温度的物件上，却照不亮她迷茫的心。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林小满躲在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陆川抱着篮球出现时，她慌忙要走，却被他拦住：陪我练会儿投篮？他把球塞进她怀里，温热的触感还残留在皮革表面。林小满投出的球歪歪扭扭，陆川从身后环住她调整姿势，呼吸扫过她的发顶：手腕要这样发力。
这个过于亲密的动作被不远处的李阳看在眼里。他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过来，声音冷淡：王老师找你。陆川松开手的瞬间，林小满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指缝间溜走，像攥不住的细沙。她跟着李阳往教学楼走，听见身后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一下，又一下。
深夜的台灯下，林小满摊开日记本，笔尖悬在空白的纸页迟迟未落。她想起陆川转学那天塞给她的纸条，上面写着等我；想起李阳在她发烧时冒雨送来的笔记，纸角还沾着雨水晕开的痕迹。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在陆川和李阳两个名字间投下长长的阴影，将她的心切成两半。
第二天的美术课上，老师要求画最珍贵的记忆。林小满盯着画纸，铅笔在纸面反复描摹，最终却画出了三个模糊的轮廓——左边是戴着棒球帽投篮的陆川，右边是戴着眼镜讲题的李阳，而中间的女孩站在分岔路口，不知该走向哪边。
放学铃声响起时，林小满被李阳和陆川同时叫住。两人对视一眼，李阳先开口：我有话想说。陆川攥紧书包带：我也是。林小满看着他们，突然眼眶发热。她知道，有些答案必须直面，哪怕会灼伤彼此。
暮色渐浓的校园里，三个身影在香樟树下站成沉默的三角。风掠过树梢，将未说出口的话揉碎在渐沉的夜色里，而青春的谜题，才刚刚开始书写最纠结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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