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金銮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昨夜落下的积雪覆盖了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守城的士兵赵四跺着冻僵的双脚，朝掌心哈了口热气，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开城门！“一声清喝破晓而来。
赵四眯起眼睛，只见晨雾中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踏雪而来，马背上那一抹艳丽的红色在素白天地间格外刺目。待那身影近了，他才看清那竟是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没有车驾，没有随从，单骑一马，就这样闯到了皇城脚下。
“来者何人？“赵四横枪阻拦，枪尖却在触及那女子凌厉目光时微微一颤。
红衣女子勒住缰绳，战马前蹄高高扬起，溅起的雪粒扑了赵四满脸。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守卫，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帛书：“北疆谢明嫣，奉诏入京。“
赵四手忙脚乱地接过诏书，待看清上面的玉玺印鉴，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却见那女子已经收回诏书，一夹马腹径直冲进了城门。
“那可是武威侯的独女！“年长的守卫一把拽住赵四，“听说在北疆，她一人一枪能挑十个胡人骑兵！“
马蹄声渐远，赵四望着那一骑绝尘的红影，突然发现雪地上竟没有留下半个马蹄印——好俊的轻功！
太极殿内，萧景琰正听着户部侍郎冗长的奏报。登基三日，他眼下已经浮现出淡淡的青影。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数次想要闭上的眼睛。
“陛下！“殿外突然传来侍卫急促的通传，“谢将军到了！“
朝堂上一片哗然。按照礼制，新后入宫应当由女官引路，乘凤辇自侧门入。萧景琰眉头微蹙，还未开口，殿门已被“砰“地推开。
一袭红衣踏着晨光闯入大殿。
谢明嫣腰间佩剑未卸，鹿皮靴上沾着未化的雪泥，每一步都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留下清晰的水痕。朝臣们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她却恍若未闻，径直走到丹墀之下。
礼部尚书颤巍巍地站出来：“谢氏女，面圣当行三跪九叩...“
话音未落，谢明嫣已经右手握拳抵在左胸，行了个标准的军中礼：“北疆军前锋营统领谢明嫣，参见陛下。“
满朝文武霎时鸦雀无声。萧景琰透过晃动的玉珠，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即将成为他皇后的女子——她眉如利剑，眸若寒星，小麦色的肌肤上还有一道淡淡的箭疤从额角延伸到鬓边。这不是养在深闺的娇花，而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雍王突然冷笑：“好大的架子！莫非谢家军已经不把皇权放在眼里了？“
谢明嫣连眼神都懒得给他，只是直视着萧景琰：“北疆将士面见主帅，只行军礼。陛下若觉得不妥...“她突然单膝跪地，“这样可行？“
她跪得干脆利落，却让人感觉比站着时更有压迫感。萧景琰注意到她跪下的瞬间，右手始终没有离开剑柄。
“谢将军舟车劳顿，免礼。“萧景琰声音平静，却让正要发作的雍王僵在原地。
谢明嫣利落地站起身，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沾血的布包：“临行前，家父让我转交陛下。上月截获的匈奴密函，证实朝中有人私通敌国。“
朝堂再次哗然。萧景琰示意太监将布包呈上，在打开看清内容的瞬间，眼神骤然变冷。他的目光扫过几位重臣，最后落在雍王身上：“皇叔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雍王脸色铁青：“单凭一纸来历不明的...“
“这上面盖的是匈奴左贤王的金印。“谢明嫣突然打断，“家父斩了那个信使，人头还挂在北疆城门上。“她环视朝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需要我派人取来验明正身吗？“
退朝后，萧景琰在御花园的梅林中“偶遇“了正在摘梅的谢明嫣。她已卸了佩剑，红衣却依旧醒目，在雪地中像一簇跳动的火焰。
“谢将军好雅兴。“萧景琰挥手屏退左右。
谢明嫣头也不回：“陛下好算计。“她转身，手中梅枝直指萧景琰心口，“让我当众拿出密函，是要逼雍王狗急跳墙？“
萧景琰不躲不闪，反而向前一步让梅枝抵上胸膛：“谢将军不也顺水推舟？那道疤...“他忽然抬手轻触她额角的伤痕，“是三年前为救信使留下的吧？“
谢明嫣瞳孔骤缩。那年她确实冒险救下过朝廷密使，但此事极为隐秘...
“朕欠你一条命。“萧景琰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所以今日朝堂上，朕容你放肆。“他忽然摘下一朵红梅，别在她鬓边，“三日后大婚，希望谢将军给朕留些颜面。“
谢明嫣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帝王，突然发现他眼角有一颗很小的泪痣，给那张威严的脸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陛下...“她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卫慌慌张张跑来：“陛下！雍王府走水了！“
萧景琰面色不变：“皇叔可安好？“
“王爷无恙，只是...“侍卫偷瞄了一眼谢明嫣，“书房烧没了。“
谢明嫣轻抚鬓边红梅，突然笑了：“真巧。“
当夜，雍王府密室。
“废物！“雍王将茶盏摔得粉碎，“不是说密函已经毁了吗？怎么还会落到谢家手里？“
黑衣人伏地颤抖：“属下确实亲眼看着那信使...“
“够了！“雍王脸色阴沉，“去查查，谢家女为何突然回京。还有...“他眼中闪过狠毒，“大婚之夜，我要送给新帝一份厚礼。“
窗外，一片梅花悄然飘落。
大婚前日，按礼制皇后需入住凤仪宫。谢明嫣看着满屋子的凤冠霞帔，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姑娘，这是宫里送来的嫁衣...“老嬷嬷话音未落，谢明嫣已经抽出腰间匕首，“唰“地划开层层叠叠的裙摆。
“这还差不多。“她满意地看着改造后便于行动的嫁衣，转头对目瞪口呆的嬷嬷说，“告诉陛下，我不戴凤冠。“
消息传到养心殿，萧景琰正在批阅奏折。闻言笔尖一顿，朱砂在折子上晕开一团红痕。
“由她。“年轻的帝王唇角微扬，“再告诉谢将军...“他蘸了蘸朱砂，“明日的合卺酒，朕备的是北疆的烧刀子。“
当夜，谢明嫣在整理行装时，从箱底翻出一块残破的青铜令牌。令牌上的“景“字已经模糊不清，她却摩挲了很久很久。
窗外飘起细雪，仿佛又回到三年前那个雪夜，她在边境救下的那个重伤少年。当时他高烧不退，只反复念叨着一个“琰“字...
“原来是你。“谢明嫣将令牌收入贴身的暗袋，吹灭了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