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吞吐着裹挟晚香玉香气的夜风，苏海棠立在画廊前厅的罗马柱阴影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天鹅绒帷幕边缘。水晶吊灯自穹顶倾泻而下，万千棱面将暖黄的光切割成锋利的碎片，如同撒落人间的星屑，却在宾客们头顶织就一张金色的牢笼。
香槟塔折射着流转的光斑，穿燕尾服的侍者托着银盘穿梭如蝶。珠光宝气的名媛们扬起戴着祖母绿戒指的纤手，钻石腕表在半空划出细碎的银河，她们谈论着最新的高定秀场，声音像裹着蜜糖的刀刃：听说这次苏小姐的新作灵感来自敦煌？倒不如说更像把颜料随意泼在画布上。笑声混着冰桶里香槟开启的脆响，在雕花木梁间来回碰撞。
苏海棠低头望着礼服裙摆蜿蜒的珍珠刺绣，那些精心缝制的月光石此刻像无数冰凉的蚕卵，顺着脊椎爬进心脏。这件由赛季初亲自挑选的雾紫色缎面长裙，曾让她在试衣间旋转时误以为自己是童话里的公主，可此刻高领勒得她喉间发紧，鱼骨胸衣挤压着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针般的刺痛。
十二幅油画在胡桃木墙面上铺陈成河，最中央那幅《星夜未眠》曾是她最得意的作品——深蓝夜空下，橘色光晕里的城市像融化的太妃糖。此刻却像一面破碎的镜子，那些旋转的星云、流淌的灯火，都成了对她的无情嘲笑。她忽然想起某个暴雨夜，赛季初握着她沾满颜料的手说你的色彩能点燃整个世界，而此刻画框下的价签写着六位数，旁边还贴着已售的红点。
有宾客端着香槟凑近，她闻到那人袖口龙涎香混着雪茄的味道，如同那些深夜里落在她肩头的、带着雪松余韵的呼吸。苏海棠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立柱，礼服裙摆扫过波斯地毯，惊起几缕浮尘在光束里狂舞，恰似她摇摇欲坠的人生。
水晶吊灯折射的光斑突然在人群中炸开一片骚动，香槟杯碰撞的脆响戛然而止。苏海棠握着香槟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袖口。人群如潮水般分开的瞬间，她看到赛季初深蓝色西装的袖扣泛着冷光——那是她去年生日特意挑选的袖扣，此刻却别在别人丈夫的袖口上。
挽着他手臂的女人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款步而来，淡绿色真丝晚礼服在走动间泛起粼粼波光，像一片笼罩着晨雾的湖面。当她转过侧脸，耳坠上的翡翠珠子随着动作轻轻摇晃，苏海棠感觉胃部突然痉挛起来——那对耳坠与自己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那套从未佩戴过的翡翠套装，切割角度分毫不差。
更刺目的是女人颈间的项链。冰种翡翠在灯光下流转着冰润的光泽，十八颗圆珠由大到小依次排列，末端坠着的如意锁造型，连雕刻的云纹都与自己颈间的一模一样。苏海棠伸手按住剧烈跳动的胸口，锁骨处的翡翠硌得生疼，这才惊觉自己竟鬼使神差戴上了这条项链。三天前赛季初将丝绒盒放在她枕边时，还说这是特意为她定制的款式。
苏小姐的画作真是别具一格。清甜的女声裹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漫过来，苏海棠抬头，正对上一双盛着笑意的杏眼。女人指尖轻抚着翡翠项链，皓腕上的珍珠手链发出细碎的声响，不过，这设计倒是让我想起了家里的那条，看来设计师还真是偏爱这种风格。尾音轻飘飘地荡在空气中，周围宾客们发出心照不宣的轻笑。
苏海棠望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突然想起上个月雨夜，赛季初衬衫领口沾着的香水味，和眼前这股橙花与雪松混合的气息如出一辙。胃部的翻涌越来越剧烈，她踉跄着扶住身后的展架，画作在金属支架上发出吱呀的摇晃声。人群中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她知道此刻自己苍白的脸色，定与墙上那幅色彩浓烈的抽象画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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