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谈了很久,夜晙影说了一大堆,嘴都快说秃噜皮了。
包括自己所了解的在景化的父母,他们出意外之前的细节,出差的去向。当然洛瑶的份也没拉下,他和洛瑶相处的日常,她的喜好,她的特点,尽力的用自己的语言去展现一个他所了解的洛瑶。
他说时很冷静,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诉说着一个活色生香的灵魂,不过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好像太阳生在了湖水中。
遥应月则像是一弯秋月,月悬中天。她不算个很好的倾听者,却还是把夜晙影的哀伤,他声音里隐没着的悲痛的呼号尽收眼底。
“我会找出她的。”她说道。
“一言为定?”夜晙影人生中第二次向一个女生说出了这句话。
遥应月点点头,沉默蕴蓄着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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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应月是个大忙人,和夜晙影谈完没多久,被好几个电话叫走了。
想想还挺感动的,她能花这么多时间来听夜晙影倾诉。被人排在第一顺位的感觉真好呢!
她走了,夜晙影被一个人留在了这层,他没事干,就好好欣赏起这大平层来。
先是把这层逛了一遍,对布局有了大概的了解。整体是个回字形,设计了双动线,和平常的房子比起来就是少了起居室。
逛完一圈后,他回到了玄关,对着门上下其手,边摸边舔着嘴唇,嘴里发出“嘿嘿”的奸笑,不看对象,还以为他在表演玄关之战。
biffar的门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能这么近距离感受到这么一次,就算真的是穹妹在面前他都会犹豫一下该摸谁,当然也就那么一下,美少女天下第一!
约莫过了一刻钟,他已经用身体洞悉了这扇门的一切,他意犹未尽的咂咂嘴,随后又露出惋惜的神色。这门爆炸都能抗,他应该是拆不走。
唉声叹气半天,他蹲下敲敲地板,感觉这样不方便,他又跪下来双手撑着地面四处摸索。
20平的玄关,地面是由一颗颗蓝锥石拼接而成。
只恨自己不是金刚狼,不然说什么也要挖一块带走。
看着地面在日光照耀下散发出蓝色火焰般幽幽舞动的光芒,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占据全身,他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了地面上,闭上眼睛和地板亲切交流一番。
有钱人家的一平米地板就够他这辈子、下辈子、可能下下辈子吃喝无忧,世界的参差啊......
他拿脸蹭了蹭地板,恍若一对亲密爱人。
半晌,他起身,拍拍身上衣服裤子,忘记身上这套衣服也很贵了,沾着点灰尘他心疼死了,还琢磨着回家供起来呢。
连正厅里的苏绣都静不下心欣赏了。不过心里还惦记着,白鸟惊枝,落花满身,题材值八千。
回到偏厅里,他学着遥应月的样子给自己煮了杯茶。上好的茶水可不是哪都能喝到的,可不能亏待自己。他这模样,像极了去吃自助餐要喝饮料喝到回本的人。
煮好后,他闭上眼,轻轻的抿上一小口,像位大师。
少顷,大师呲牙咧嘴,面目狰狞的扔下了杯子。
“我去,怎么这么苦啊!”他恨不得用手抠嗓子眼。
缓了好半天,他一脸疑惑的捡起桌上的茶杯,嘟囔着:“流程是对的呀,用的水和茶叶也相同,连茶壶都没变!难道我偷师没到位吗?”
感到不可思议的夜先生疑惑的站起身,蓦然,他注意到桌子对面的那个茶杯。
遥应月用的杯子,她刚刚走的太急,杯子里的茶水并未喝完。
他鬼迷心窍般的走过去端起杯子,人走茶凉,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的阿撒兹勒对他进行蛊惑。
“喂,你是个变态吗?”他咕哝了一句。
旋即他又接了一句:“我只想探究为什么她煮的茶比我的好喝,这是科学精神。”
他先是伸出舌头舔了舔杯口,接着像个小偷一样贼眉鼠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轻啜一口,漫山遍野的浩荡清香,被递送到唇齿之间。再凑嘴喝上一口,有一点草本的微涩,更多的却是一种只属于今年春天的芳香,新鲜得可以让你听到山岙白云间燕雀的鸣叫。
这个探究出来的结果更让夜晙影确信,遥应月和他不是一个物种。
他把茶杯摆回了原位。
“恶劣的行径,下作的人格。”他说道。似乎是在批判自己?
这层还有几处让他特别在意的地方,比如说藏酒室,他不喝酒所以对酒文化也没那么了解,隔着玻璃看着陈列柜里一排排的不知名葡萄酒,微醺的酒香浸软着他的神经。最离谱的是还有个棋牌室,原来富人的娱乐也有打麻将,想来逢年过节发发红包倒也是挺好的。
楼层中央有段木制楼梯螺旋而上。
果然他还是更在意楼上的风景啊,他拾级而上,全然忘记了张潮曾和他说过上面的层中层没遥应月的允许不能上去。
当他踏上遥应月私人领地的第一步心情就转换了不少。
在楼下给他的感觉更多是惊讶,他只会哇哇哇的乱叫,然后仇富。
到了这层楼给他能感受到更多的是欣喜。
这层是他第三次来了,布局没怎么变过,他轻车熟路,一上来能看到什么景色他甚至都能背出来了。可还是百看不厌。
首先入目的就是挂在墙上的那幅《千山暮雪图》。
暮色苍茫,从那还在夕晖晚照下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远方群山那边,悄悄地迅速迫近,大气磅礴。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一人心中之一境界。”写意山水画是世界上最心灵化的艺术,画家写山川草木,云烟明晦,云山绵邈,化自然实景为情意的虚境,使心灵具象化。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这画越品越有味道。
原先只是以为画家迷惘孤独才有此作,可细想来这《摸鱼儿·雁丘词》里还有一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没想到光风霁月的遥应月也会有忠于爱情,生死相许的念头。
想到这,夜晙影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一副发现了别人秘密的窃喜。
啥?没落款图章他怎么知道是遥应月画的?
当然是猜的喽。
若是遥应月知道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还会那般安之若素吗?夜晙影丝毫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若是主观能改变客观,那么有这个臆想大王,世界不出一天就毁灭了。
想着,他的心情像荷花上的露珠,闪耀在阳光中,充满着细碎的喜悦。脚步也变得轻快。
墙边的瓷瓶还是静静的蹲在那儿,他只是瞄了一眼,连个正眼也不瞧。不是看不上,就怕看上了,汝窑青瓷,他连摸都不敢摸一下,用来插花,想来还真是她的风格。
楼上拢共有五个房间,夜晙影搓搓双手,像是个寻宝猎人,两眼放光,逛红袖院时都没见他这么兴奋。
他走到一个房间门口,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个房间了,楼上整体的装修都是古色古香的,唯独这间主题粉粉嫩嫩的,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他还暗戳戳的编排过遥应月的少女心,表里不一的人哦~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发掘其中的隐情了。
掀开门帘,他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样子,面门上一阵劲风扑来。
夜晙影内心的第一想法就是:完了,不会又有人要取我狗命吧?
下一秒,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好像一瞬间有人按下了太阳的开关,接着,胸前传来一股冲击力,他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好在他身手矫健,避免了后脑勺着地成为植物人。但背还是重重的拍在了地上,发出来厚重的响声,一把老骨头要摔散架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夜晙影这个职业FPS选手都没反应过来,可见偷袭者矫若游龙是个高手。
他回过神来,身上貌似被蒙了一层布,好像是张麻袋。此时他躺在地上,胸上还压着个什么东西,一时间动弹不得。
摔在木地板上,背都摔麻了。狡诈恶徒!玩阴的。他怒火中烧,刹那就想起了自己在游戏里被人阴死的场面,是可忍也,熟不可忍也!所有喜欢阴人的人都是要被送上绞刑架的存在,而他就是审判长。
他刚要暴起来场公正的骑士对决,压在身上的东西动了,一双手环上他的脖子。
“嘶......”他脸色一白,紧绷的身体瞬间软了下去。
“不会......不会是遇上贴脸杀了吧......”夜晙影觉得自己的双肩像乘坐翻滚过山车一样,被坚硬的钢箍扣死在地上。心脏想冲破皮肤,在光天化日下跳动。
他的身上被蒙着一块布,他看不见压在身上的是个什么东西,但可以确定是个长着手的活物。
他也确信,若是他把脸上的布掀开,会发生十分不好的事情,比如说裂口女什么的,恐怖片里都是这样演的。
对方没杀他说明他还没触发即死FLAG,聪明如他。
“月姐,猜猜我是谁?”她说话了,声音甜甜的,软软的,像家猫熟睡的呼吸。
呃......夜晙影愣住了,鬼还会说话?小女孩的声音,安娜贝尔?他还是决定装死。
她俯下身子在他脸上蹭了蹭,像只冬天找到火炉的猫,“我好想你呀,月姐。”她的声音很小,却一点都没有毛躁感,是那种即使不用提高音量,也能把要说的语句送到对方心里的声音。
咦,她说月姐?他反应过来了,不是跳脸杀。
他一把把盖头掀开,只见女孩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穿一身淡黄衣衫。皮肤雪白,一张脸蛋清秀可爱。她的脸庞是椭圆的、白净的、晶莹得好像通明的宝石。一头浓密的黑发松松地挂在半空,她低着头,眼睛注视着身下的陌生男子。她的耳轮白皙而优美,仿佛是温润的玉做成的......
“你是谁呀?”她歪着脑袋,有些疑惑。
夜晙影也有些懵,哪来的小孩?遥应月也不像是当妈的人啊。
“你又是谁?”他反问一句。
“我是花离火。”她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姓花?夜晙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能呆在遥应月这的,按年纪来看,是花满溪的孙女或外孙女。机智如他。
身下的人没反应,花离火坐直了,不满的扭了扭身子,她说道:“月姐说做人要讲礼貌,别人的问题要回答。”
虽说小姑娘不重,但夜晙影也不是身材健硕的人,花离火一下子把重量全压在他的胸口,他差点呼吸不上来,背过气去。
“咳咳......小妹妹,你月姐有没有说过,坐在别人身上也是不礼貌的。”他的脸比刚才和安娜贝尔神交时还白。
“没有吧?”她把手指放在身前绕了又绕,对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有些难为情。
诶哟,挺好一姑娘,看着怎么有些呆呆的。
夜晙影也不是不能直接坐起来,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就怕伤着。
可也不能就这么躺着,胸口的压迫感已经让他恍惚间见到安娜贝尔了;再者,他堂堂近七尺男儿被一小姑娘制服了,传出去有损他的威名。
他温言软语:“咦?小花妹妹你听,外面有声音,是不是月姐回来了。”
花离火一听,喜笑颜开,“蹭”的一下站起了身,小碎步“蹬蹬蹬”的跑出门去,声音软软糯糯的,拖长了音:“月姐~”
摆脱了镇压,夜晙影起身拍拍屁股,捡起掉在地上的布一看,原来是块画布,他随手丢到一旁。
刚想四周环顾一下,手臂突然被人拉住,吓的他一激灵。
“你骗人!外面根本就没人。”她又可爱又生气的脸囔成了一团。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夜晙影说瞎话不打草稿,丝毫没有因为欺骗小孩而感到愧疚,卑劣的人是没有这种感情的。
“好吧。”
小孩子是世界上最天真、最纯洁、最轻信、最容易被感动的,而单纯通常都很吸引人,因此,小孩儿和小动物才那么讨人喜爱。
花离火清澈见底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温柔。透过她的眼睛,好像可以看见她脑袋里的一切。夜晙影非常喜欢这双眼睛,所以一看就挪不开了。
“有点儿意思。”他心想。
“你好,我是夜晙影。”
“夜晙影是谁?”
“是夜归仁的孙子。”
花离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等你月姐,等她来我好回家去。”
“月姐很忙的,她才不会来。”小姑娘的语气似乎颇有怨言。
“她不会,她答应了和我回家做新娘子去。”夜晙影含笑道。
可爱的小姑娘,谁都会忍不住逗逗她。
“真的吗?”她的脸孔倏然雪白,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恍惚中他似乎见到了一个女孩,在萧瑟的秋风里,抱着自己的双臂低声哭泣,那声音是压抑而绝望的。
愧疚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他承认自己的恶劣,可当见到泫然欲泣的小鹿时,愧疚是唯一的解脱。
“呃......我开个玩笑。”他挠挠脸颊。
小鹿是单纯,但不是蠢。她明白了眼前的人是在欺负她。心里委屈的很,她轻轻的说道:“会骗人的坏蛋。”
她的眼边还挂着两滴小眼泪。
话虽轻轻的,夜晙影却听的出,这是被姑娘骂了。
莫名觉得很兴奋啊,甚至还想来一句:“请加大力度。”
夜晙影惊讶的捂住了嘴,貌似是觉醒了奇怪的属性,平常也就开开玩笑,难道自己真的是变态吗。
之前看到美少女骂人,一直是只觉得“很可爱”“应该有人狂喜”,但完全没有代入感,这回他是完全觉醒了,他如丧考妣的摇摇头,真是不知廉耻。
“我会生气的。”小女孩气鼓鼓的。
夜晙影赔笑道:“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吧。”
她转过身去从地上的调色盘旁捡起了一颗糖果递给夜晙影:“喏,这个给你。”
“我吗?”他接过去,有些惊讶,“谢谢你啊。”
花离火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大度的人,所以她把自己的心爱之物分享给一个突然闯入的坏人。
糖果纸是花花绿绿的玻璃纸,剥起来发出脆脆的声响,灯光照着,泛出一团炫丽。
囫囵吞下,是酸酸的梅子味。
他边品尝着小姑娘的善良,边打量起这间房间。
这是间画室,房间有些杂乱,墙边的架子上摆着五颜六色的颜料,一本本画纸叠放在一旁。地面上散落着一张张稿纸,有的被揉成一团随意丢在角落。地板上还沾着些许水彩颜料。
整个房间像是画家喝醉后创作的一幅画。
地面上放置着一幅还未完成的水彩画,画的是肖像,从轮廓就能看出画中人是谁。
“原来还是个小画家。”夜晙影心想。
她低头看着画,脸上带着快乐,灿烂却淘气而又不失智慧的笑容。
“你很喜欢月姐啊。”夜晙影感叹道。
“是向日葵对太阳的喜欢。”她补充了一句。
真实的感情是浑然天成的,单纯的,自然并且简单。
夜晙影哑然失笑,小姑娘太有意思了。
虽说一眼就能看出她脑袋里的一切,可对她越来越好奇了,总算是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和傅昱认识上了,感情当初的自己在他眼里就是这么傻呵呵的模样。
可有一点必须要提及,单纯这种在灵魂中的正直无私的品质,他从未有过,所以才更显得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