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柏油路上，溅起无数水花，汇成浑浊的溪流，裹挟着城市的喧嚣奔腾而去。
清晨七点，本该是静谧的时刻，此刻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搅得天翻地覆。
林昭紧了紧风衣领口，冰冷的雨水还是顺着发梢渗入脖颈，激起一阵寒颤。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与激动，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里面，是他用尽半年积蓄买下的钻戒，是他对未来所有美好的期许。
今天，是他和苏晴约定好的日子，他要在这家他们初次相遇的西餐厅，向她求婚。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餐厅里温暖的灯光和悠扬的音乐瞬间隔绝了门外的风雨。
侍者礼貌地引他到预订的靠窗位置。
林昭坐下，手心微微出汗。
他是一名普通的二手房中介，每天穿着廉价西装，顶着烈日或冒着风雨，在城市各个角落奔波，为了那点微薄的提成磨破嘴皮。
苏晴是他大学同学，毕业后进了家不错的公司，明艳动人，一直是许多人眼中的女神。
能和苏晴在一起，林昭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为了给她一个更好的未来，他拼了命地工作，业绩也渐渐有了起色
苏晴姗姗来迟，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不耐。
“昭，雨太大了，差点迟到。”她脱下外套，露出里面剪裁合体的连衣裙，与餐厅的格调相得益彰。
“没事，我也刚到。”林昭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将菜单递过去，“看看想吃什么？”
苏晴却没有接，目光落在林昭脸上，带着一种林昭从未见过的审视和疏离。
“林昭，我们分手吧。”
“什……什么？”林昭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怀里的戒指盒，瞬间变得滚烫，像一块烙铁。
苏晴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想要的生活，你给不了。你很好，但……你这辈子大概也就只能卖卖二手房了。我不想我的未来，是挤在几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每天为柴米油盐操心。”
周围的食客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异样，若有若无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向林昭。
他的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从头到脚都像是被浸入了冰水，冷得彻骨。
他想反驳，想说自己一直在努力，想说未来会好的，可苏晴那句“你这辈子大概也就只能卖卖二手房了”像一把淬毒的利刃，精准地插进了他最脆弱的地方，让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就因为这个？”林昭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他以为的爱情，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苏晴避开他的目光，轻轻点头：“对不起。”
“呵……”林昭惨笑一声，心如刀割。
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付出，在现实面前，都成了笑话。
那些关于未来的美好蓝图，瞬间崩塌，碎得一塌糊涂。
就在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尊严被狠狠踩在脚下，羞辱和愤怒即将冲垮理智的边缘，一道清晰无比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耳边炸响——
“他这辈子都只能卖二手房，跟着他能有什么出息？张少可比他强多了，至少能让我少奋斗二十年。”
林昭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苏晴。
那声音，分明就是苏晴的声音！
可她嘴唇紧闭，脸上依旧是那副带着些许歉疚的平静表情。
幻觉？
不！
那声音太真实了，每一个字都像钢针一样扎进他的鼓膜，扎进他的心脏！
这才是她真实的想法！
林昭感到一阵眩晕，最后一丝对这段感情的幻想，也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烟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那些温柔体贴，那些海誓山盟，都他妈是演出来的！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引来更多侧目。
他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秒，只想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苏晴，我祝你……找到你的金龟婿！”林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餐厅门口一阵骚动。
一个穿着阿玛尼西装，戴着金边眼镜，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年轻男人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正是他们大学时期的风云人物，富二代张浩然。
张浩然一眼就看到了苏晴，以及脸色苍白的林昭，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径直走了过来，手里还扬着一份文件：“晴晴，等急了吧？刚去办完手续，江景大平层，二百三十平，全款！以后你就是那里的女主人了！”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目光轻蔑地扫过林昭，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和讥讽：“哟，这不是林昭吗？怎么，也来这种高档地方消费？哦，对了，你连个首付都凑不齐吧？晴晴跟着你，难道要一辈子住出租房？”
周围的嘲笑声和议论声更大了，像无数只手，在撕扯林昭最后的体面。
苏晴脸上露出一丝娇羞，自然地挽住了张浩然的胳膊，仿佛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昭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
他恨不得一拳砸在张浩然那张小人得志的脸上。
就在他怒火攻心，即将爆发的刹那，又一道清晰的声音钻入他的脑海，这次是张浩然的——
“哼，什么狗屁爱情，还不是看上老子的钱？这种攀附男人的女人，迟早也会像甩了这个穷鬼一样甩了我。不过玩玩而已，等玩腻了，再换一个就是。”
林昭浑身一震！
他愕然地看着张浩然，对方脸上依旧是那副春风得意的嚣张表情，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算计，而那句心声，却将他伪善的面具撕得粉碎！
原来如此！原来都是一场戏！一个为了钱，一个为了色，真是绝配！
巨大的信息量和强烈的情绪冲击，让林昭几乎站立不稳。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神复杂地扫过苏晴和张浩然，那眼神里有愤怒，有悲哀，更有了一丝……看透一切的冷漠。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决绝地冲进了门外的瓢泼大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浇灌在他身上，却浇不灭他心中的怒火和屈辱。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任凭雨水模糊了视线。
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曾经有多信任，现在就有多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拖着湿透的身体，回到了那个不足三十平米的出租屋。
这里承载了他和苏晴过去两年的点点滴滴，如今看来，却处处都是讽刺。
他走到布满水汽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狼狈不堪、眼神空洞的自己。
雨水顺着额发滴落，和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压抑的怒吼从喉咙深处迸发。
“为什么……为什么！”
难道没钱，就活该被践踏，活该被抛弃吗？
就在他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嘈杂的声音。
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叽叽喳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却又真实地存在着。
“……今天的菜又不新鲜了……”
“……老板什么时候才发工资啊……”
“……那家伙肯定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这些声音纷乱而细碎，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让他头痛欲裂。
林昭猛地捂住耳朵，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
房间里空无一人，窗外只有哗哗的雨声。
那些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摆脱这种诡异的感觉。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更加苍白，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难道是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了，出现了幻听？
可苏晴和张浩然的心声，又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真实……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林昭感到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颠覆。
他隐隐觉得，自己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
雨，还在下着，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他混乱不堪的心。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然而，林昭知道，他的人生，或许才刚刚开始掀开诡谲离奇的一页。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似乎预示着什么，但他此刻已无力去理会。
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那些若有若无的杂音，在他耳边时隐时现，像一个巨大的谜团，等待着他去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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