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零七分,林昭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透过电流刺进耳朵,混着顾清欢压抑的抽噎,像根细针直扎他太阳穴。
上次她凌晨两点来电时,声音虽然急切却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可此刻——他甚至能听见她喉间偶尔溢出的轻颤,像片被风揉皱的纸。
“顾医生?”他叫了一声,刻意放轻语调,“我现在就过来,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抽噎声突然停了。
顾清欢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得厉害:“急诊科护士站后面的楼梯间。昭哥……”她停顿片刻,背景音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想让我闭嘴。”
林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上周顾清欢提过的那个术后突然死亡的患者,当时她盯着病历本说“血氧数据不对”时,眼底的光像淬了冰。
他扯过沙发上的外套,钥匙串撞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十五分钟到。”
母亲房间的门轻轻响了一声,他转头看见老太太披着旧棉袍站在门口,银发被夜风吹得翘起几缕。
“小昭?”她揉着眼睛,“又是清欢那丫头?”
林昭套上鞋,把保温桶往母亲手里塞:“您先睡,我去去就回。”他弯腰换鞋时,听见母亲嘀咕:“这姑娘总半夜找你,莫不是……”后半句被关门声截断。
夜风卷着秋凉灌进领口,林昭跑向电动车的脚步带起残影。
医院离小区两公里,他骑得飞快,后视镜里路灯连成流动的金线。
到急诊大厅时,分针刚划过十一点二十二分。
楼梯间的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的声控灯。
林昭推开门,就看见顾清欢背靠着墙,白大褂下摆沾着淡褐色的血迹。
她的右手死死攥着左腕,指节泛青,听见动静抬头时,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
“清欢?”他上前一步,却在离她半米处停住——她身上有股淡淡的碘伏味,混着极淡的硝烟味,“你受伤了?”
顾清欢摇了摇头,左手松开,腕间露出一道红痕,像被什么勒过。
她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力气大得惊人:“跟我来。”
两人穿过走廊时,林昭听见护士站里小护士心想:“顾主任今晚不对劲,刚才摔了治疗盘……”他垂眸看着顾清欢攥着自己的手,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却始终没说一个字。
直到进了三楼最尽头的空诊室,顾清欢才松开手。
她反锁上门,从白大褂内袋抽出个牛皮纸袋,封条处有撕开后重新粘好的痕迹:“这是3床王建国的病历复印件。上周三他做完胆囊切除手术,术后两小时突发室颤,抢救无效死亡。”
林昭接过病历,翻到检查报告那页。
术前各项指标都正常,术后血氧却从98%暴跌到65%,中间的监测记录有段空白。
他抬头时,顾清欢正盯着墙上的时钟,喉结动了动:“原始电子病历被人删了,我托信息科的老陈恢复数据,结果他今天上午……”她顿住,“他说在茶水间摔了一跤,现在还在ICU。”
林昭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指尖扫过病历边缘,突然听见顾清欢的心声在脑海里炸响:“我信他能查到,只有他能。”
他抬头,正撞进她泛红的眼睛。
她像是被说破心事般别开脸,指节抵着桌面:“下午我去调监控,发现手术室门口的摄像头上周三正好坏了。”
“有人在掩盖什么。”林昭合上病历,声音低沉得像块石头。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边轰鸣——顾清欢极少露出这种无助的神情,上回见她眼眶发红,还是那个被货车撞的老人最终没抢救过来时。
“去档案室。”顾清欢突然转身,白大褂下摆扬起一道利落的弧线,“纸质存档应该还在B区23柜。”
两人下楼时特意绕开电梯,走消防通道。
林昭注意到她每经过转角都会停顿半秒,像在确认有没有人跟踪。
档案室在地下一层,推开门时,霉味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
顾清欢熟门熟路地走向B区,却在23柜前停住——抽屉大敞着,里面的文件夹东倒西歪,最底下的几页纸被撕成碎片。
“不可能……”顾清欢蹲下,捡起一片带日期的碎纸,“上周四我还来借过资料,当时锁得好好的。”
“顾主任?”
突然响起的男声让两人同时抬头。
小刘医生抱着一摞病历站在门口,白大褂没系扣,露出里面皱巴巴的格子衬衫。
他的目光在两人和满地碎纸间扫过,喉结滚动两下:“你们……别白费力气了。”
林昭盯着他发颤的指尖——小刘的左手背有块青肿,像是被什么砸的。
他开启读心术,小刘心想:“他们说只要不说,就不牵连我……可顾主任要是查下去,我肯定……”
“小刘。”林昭走过去,刻意放轻声音,“你想说出来吗?”
小刘的瞳孔骤然缩小,病历本在怀里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后退半步,后腰抵在档案柜上:“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但知道的人,会更难。”林昭又近了一步,“你昨晚在护士站抽了三根烟,烟灰掉在《临床急救学》第178页。”他看见小刘瞬间瞪大的眼睛,“你不是不想说,是怕说了之后……”
“够了!”小刘突然吼出声,病历本“啪”地摔在地上。
他弯腰捡的时候,林昭听见他心底带着哭腔:“我姐的手术费还没凑齐……”
顾清欢蹲下身,和小刘一起捡病历。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你姐的骨髓配型找到了,对吧?”小刘的手猛地一抖,一张缴费单从病历里滑出来,金额栏写着“280000”。
“我可以帮你联系慈善基金会。”林昭蹲在另一侧,把缴费单递过去,“但你得告诉我,是谁让你别说话的。”
小刘攥紧缴费单,指节发白。
他抬头时,林昭看见他眼里有团火在燃烧:“王副院长……他说要是我多嘴,就取消我姐的手术资格。”
档案室的空调突然“嗡”地响起来。
顾清欢的手按在小刘肩上:“我现在就给血液科张主任打电话,你姐的手术……”
“叮——”
林昭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条匿名短信:“今晚七点,地下车库三楼。”
顾清欢凑过来看,眉头皱成一团:“可能是陷阱。”
林昭把手机收进裤袋,指腹摩挲着袋口的缝线。
他听见小刘的心声还在回荡:“他们在手术室装了监控?不可能……”又想起顾清欢递病历时常年被消毒水浸泡的指尖,突然笑了:“陷阱?那正好听听,是谁急着跳出来。”
傍晚六点四十,地下车库的日光灯忽明忽暗。
林昭把电动车停在B区角落,看着顾清欢调整着卫衣帽子。
她今晚穿了件灰黑色连帽衫,发梢沾着水雾——显然刚洗过头发以掩饰白大褂的痕迹。
“还有二十分钟。”林昭看了眼手表,拉着她躲进一辆银色SUV后面。
车库通风口传来风声,混着远处汽车的鸣笛,像根无形的线,正把所有碎片往一处拽。
顾清欢的手悄悄攥住他的袖口,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林昭低头,看见她帽檐下翘起的发尾,突然想起凌晨她在电话里说的“有人想让我闭嘴”。
暗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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