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急诊科比往常安静得反常。
顾清欢踩着七点的闹铃提前半小时到岗，白大褂袖口还沾着出门时母亲硬塞给她的热豆浆渍。
她习惯性地朝护士站点头，却见刘姐正将一摞病历猛地塞进抽屉，金属抽屉“哐当”一声磕到了指节；张医生抱着CT片从走廊那头走来，走到离她三步远时突然转身，假装查看墙上的急救流程图。
“顾医生早。”新来的小护士小雨端着治疗盘匆匆经过，声音细得像被掐断的蚊鸣声。
顾清欢刚要回应，小雨的指尖突然打滑，治疗盘“砰”地撞在护士站边缘，棉签撒了一地。
小雨蹲下去捡时，顾清欢看见她后颈冒出的细汗，听见她心里慌得发颤：“千万别和顾医生说话，王副院长说……”
“叮——”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顾清欢摸出来时，锁屏上的院方公告刺得她眼睛生疼：“关于顾清欢医生涉嫌散布不实信息的处理决定：即日起暂停执业资格，配合调查。”
她攥着手机的手在颤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像根针直往鼻腔里钻。
“清欢。”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清欢转身，看见林昭站在科室门口，晨光照得他眼底的暗青格外明显——显然又是一夜没睡。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毛衣，和昨天发布会上那身西装判若两人，却让她突然想起大学实习时，自己值大夜班后他送来的热粥。
“他们真的要毁了我。”这句话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涌上来，她甚至没来得及掩饰。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几步跨过来，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跟我走。”
咖啡馆的玻璃蒙着一层白雾，顾清欢盯着拿铁里沉下去的奶泡，喉咙发紧。
林昭把录音笔推到她面前，金属外壳磕在木桌上发出轻响：“昨晚十点，王副院长在云顶酒店和宏远的陈总见面。他们说要让你‘彻底消失在医疗系统’。”
“你怎么……”
“我听见的。”林昭指了指耳朵，“他们在包厢里说话，我在隔壁。”他的拇指摩挲着杯壁，“清欢，他们怕了。怕你手里的证据，怕真相继续被揭开。”
顾清欢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我以为说出真相会是解脱，原来只是开始。”她捧住咖啡杯，热气透过瓷壁渗进掌心，“你觉得我还能坚持下去吗？”
林昭伸手握住她交叠在桌下的手，指腹蹭过她无名指上淡白色的戒痕——那是长期戴婚戒留下的印子，他之前从未注意过。
“你昨天在发布会上说，‘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不是掩盖真相’。”他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钉进她心里，“这句话，我替全急诊科的人说了。”
顾清欢的睫毛颤了颤，有温热的液体砸在他手背上。
中午的医院走廊空得反常。
林昭贴着墙根往档案室走去，皮鞋跟在瓷砖上没发出半分声响——他早摸清了，院方以“内部整顿”为由清退了无关人员，监控室的老张被调去后勤，此刻档案室只有值班护士小芸。
“我不想参与，但我丈夫在宏远上班……”
小芸的心声混着打印机的嗡鸣声钻进耳朵。
林昭停在门口，看见她正对着电脑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角，指甲盖泛着青白。
“小芸护士。”他推开门，声音放得很轻。
小芸猛地抬头，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张了张嘴，又迅速闭上，喉结动了动，像条搁浅的鱼。
“那晚抢救记录被修改的事，你知道是谁做的吗？”林昭走到她对面坐下，刻意放软语气，“我不是来逼你的。你丈夫在宏远，他们可能用工作威胁你——我理解。”
小芸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护士服口袋上：“是财务科的老李。他是王副院长的远房表弟，上个月刚把儿子送到国外读书……”她抽噎着摸出纸巾，“我、我真的不敢说，他们说要是我……”
“我知道。”林昭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推过去，“谢谢你，小芸。”
他离开档案室时，手机震动。
小刘医生的消息跳出来：“我在职工食堂，你过来。”
职工食堂的不锈钢餐台泛着冷光。
小刘捏着筷子戳土豆丝，菜汤溅在蓝色工牌上：“林哥，你找我？”他抬头时，眼底青黑一片，显然昨晚没睡好。
林昭在他对面坐下，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桌面：“今晚八点，老李家附近。带上你的笔记本。”
“偷证据？”小刘的声音突然拔高，周围几桌医生护士纷纷转头。
他慌忙捂住嘴，耳尖通红，“我是说……”
“不是偷。”林昭把写着“老李”的纸条推过去，“我只是想听听他的心声。”他望着小刘发颤的手指，想起发布会那天——这个实习医生举着录音笔冲上台时，手也在抖，却把证据清晰地录了下来。
“你怕吗？”
小刘沉默片刻，突然笑了：“顾医生昨天说，‘真相不该被埋在病历里’。”他把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白大褂口袋，“我不怕。”
夜晚的风带着秋凉。
林昭蹲在老李家楼道口的灌木丛后，小刘缩着脖子站在旁边，羽绒服帽子上的毛球被风吹得乱晃。
楼里的声控灯依次亮起，七楼窗户透出暖黄色的光——老李在看电视。
“那盘录像不能丢，否则我就完了……”
老李的心声突然清晰起来。
林昭抬头，看见六楼楼梯口闪过一道影子——是老李，穿着灰色毛衣，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袋口露出半截录像带的边角。
小刘的呼吸突然急促，林昭按住他肩膀：“别急。”他盯着老李下楼的脚步，心跳随着对方的每一步加快。
当老李走到二楼转角时，林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走。”
小刘咽了口唾沫，跟着他往楼道口走去。
老李刚推开单元门，就看见两个穿工装的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举着工作牌：“您好，我们是物业的，今晚统一检查电路。”
老李的脚步顿住，眼神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
林昭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听见他心底炸开的慌乱：“物业？这么晚？”
“就耽误您五分钟。”林昭笑了笑，“最近小区电路老化，查完您也放心不是？”
老李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喉结动了动：“行吧……”
小刘的手指在口袋里摸了摸，确认笔记本还在。
林昭侧过身，让老李先走，目光扫过他手里的塑料袋——录像带的边角在路灯下闪了闪，像一道即将撕开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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