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心念是自己滚下楼的。
听着孩子痛到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后怕到脚软。
扶着栏杆冲下楼时,连拖鞋都掉了一只。
“爸爸,念念好疼啊,呜呜,我害怕,是以凡阿姨推我下楼的。”
听到这句话,我冲下台阶的脚步一软,脚踝狠狠崴了一下。
我想不明白,这个我视如己出、用心照养了三年的孩子为何要如此撒谎。
江心念窝在江延怀里。
膝盖泛着乌青,鼻涕眼泪一大把,别提多可怜。
可就是这样小小的一只,却把手指向了我:“我不要看到她,我不要林以凡,我要妈妈,我想见妈妈……”
小少爷的哭声引来了别墅里所有的管家佣人,连江延的母亲都拢着睡衣下了楼。
歇斯底里的发着脾气:“赶紧送医院啊!我的小乖乖,疼死奶奶了!”
“林以凡!有你这样当后妈的吗?你都要跟江延结婚了,怎么能对个孩子下手呢!”
我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脚踝上的伤。
红着眼眶,一遍一遍的解释着:“不是我,我没有啊……”
“我什么都没做,江延,念念他是自己摔下楼的,不是我……”
可显然,江延没信。
这个即将跟我结婚的男人,此刻蹙着眉,俊朗眉眼间满是低气压。
“以凡,跟念念道歉。”
“我说了,我没有。”
“不要狡辩,我不希望我的太太只会口蜜腹剑,以凡你知道的,念念他从来不会说谎!”
他抱着江心念看向我,居高临下,不乏冷漠。
那一刻,我只觉得整颗心像被人挖出来,丢进了冰水里。
“呜呜呜,爸爸,我以后也不要吃以凡阿姨送的‘苦苦糖’了,她每次都不让我告诉你。”
我跟江延的无声对峙里,江心念的话无疑再度丢下一颗炸弹。
我听到几位佣人的抽气声,还有江母的哀嚎。
“林以凡你算个什么东西,是你们林家巴着我们在高攀。”
“赶紧去医院,我倒要看看你给我孙子吃了什么!”
众人手忙脚乱的去开车……
“你待着,哪也不准去!”
江延冷冷扫了我一眼,抱着江心念出门时,我听见了他极温柔的哄。
“念念乖,爸爸这就给妈妈打电话,让妈妈来陪你。”
那一刻,我大抵是看明白了。
江心念的诬陷,不单单是一个孩子的所为。
2,
我崴伤了脚,肿的像个馒头。
家里的保姆却没一个管我,我只得自己拿了些碎冰块,回房间里做冰敷。
卧室的一角立着个一米高的大黄蜂。
限量版,是我托了一圈朋友,好不容易从国外买到的。
本来想在结婚那天,送给江心念做礼物。
我自诩对江心念足够用心,他虽然不是我的孩子,但掏心掏肺相处了三年,是条狗也该有些感情吧。
但到底是我想多了。
管家冷漠的推开了卧室门:“林小姐,先生让你去趟医院。”
中年管家为江家效力多年,似乎已经认定了,我就是那个虐待他们少爷的大恶人。
毕竟,她过去从来都是喊我“太太”的……
我忍着脚痛被司机送去了医院,微掩的病房门里传来女人细细的啜泣。
“江延,要是念念有个三长两短,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是我这个当妈妈的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他。”
江延低哑的嗓音里夹着歉意:“抱歉薇薇,这跟你没关系。”
“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没错,江心念是他们的孩子。
谢薇是江延的初恋,她在我们订婚的那一年忽然出现,带着三岁的江心念。
矜贵如江家,自然不会允许自家血脉流落在外。
谢薇拿到了一笔钱。
而我作为江家公认的儿媳,接手了江心念的成长,
家里的亲戚总是劝我:“自己养大的就跟亲生的一样。再说,江延疼你爱你,你才是唯一的江太太,其他不重要。”
我推门进去时,谢薇哭的肩膀都在抖,单薄脆弱,依偎在江延的怀里。
她紧紧抓在男人腰侧的手,还是刺到了我的眼睛。
紧接着,一张薄薄的化验单朝我砸了过来。
“林以凡,瞧你做的好事,你就是这样照顾念念的?”
江延气急,眼睛都发红了。
江心念的血液里查出了安眠药的成分,还有那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苦苦糖”,出现在了江延手上。
我瞬间红了眼眶:“江延,少来血口喷人。”
“这三年我是怎么对念念的,你们不是看的一清二楚……”
我话还没说完,谢薇已经哭着扑了过来。
“林以凡,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念念才六岁,他威胁不了你江太太的身份。”
“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她哭闹着上来扒我的衣服,扯我的头发。
好一个“护子心切”的母亲。
3,
我脚上有伤,被推搡着险些站不稳,后腰磕在了身后的桌角。
还没来得及还手……
江延已经上前来圈住了激动的谢薇。
他将她扯进怀里,是保护安慰的姿态。
在男人天然的愧疚心面前。
我这个跟了他五年的未婚妻,算哪根葱啊?
“以凡,我再说最后一遍,跟念念道歉。”
病床上的江心念大概是被吵醒了,睁着红红的眼睛在喊“妈妈。”
谢薇过去抱住了他。
我却觉得可笑。
没做过,我要认什么错呢?
“江延,我也再说最后一遍,我没做过,我没有错。”
我执拗的回瞪他。
江延烦闷的扒了下头发,喉结滚动,似是下了个痛苦的决定。
“林以凡,我们的婚礼暂时取消吧,以后再说……”
我却只觉心死。
我认识他多少年了呢?
七年,从青涩到即将穿上那身白色婚纱,他却一点都不信我。
“不用了江延,我们退婚。”
我颤着声音说出这句话,头也不回的推开了病房门。
身后,传来江延极轻的嗤笑声。
“林以凡,你该好好反省,非得这么作吗?”
“也不看看在林家,你什么时候说了算过。”
我没哭,直到身后的病房门重重关上,眼泪终于汹涌。
是啊,总归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才知道捅我哪里,伤我最深。
我跟江延是家族联姻。
经济下行的如今,日渐衰微的林家急需攀附靠山,我从小接受的洗脑教育,便是顾全大局,嫁进更上层的豪门。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喜欢江延。
江心念刚回江家的那段时间,江延很怕我会分手,三天两头的送来珠宝、股份,豪宅,还有他自己写的情书。
他说:
“以凡,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别离开我。”
“我想把自己的一切与你共享,荣辱贫富,换一句不离不弃。”
这对一个从小被洗脑,顾全大局、讲究奉献的姑娘来说。
多么致命。
4,
脚伤肿的更严重了。
我一个人去挂了骨科,走的一瘸一拐,连个帮忙推轮椅的都没有。
旁边的小姑娘,挂号排队拿药,男朋友忙前忙后。
就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江延他甚至没发现我的伤。
拿药后回到别墅,缩在被子里,哭到睡着,昏天暗地。
醒来时,手机上一水的未接电话,还有林家发来的信息。
“林以凡,你在搞什么,快去跟江延认错,跟念念道歉!”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大局观?林家培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回报的?”
“如果你敢跟江延退婚,我现在就断了你外婆的疗养费,我宁愿你死在外面,也不要一个自私的女儿!”
发来这段话的是我爸。
我从小就跟他生分,因为他在我妈去世的第六个月,就迫不及待的把他的情人之一娶回了家。
生平第一次,我的心在创伤下萌生了反叛的心思。
“好的爸爸,以后,你就当我死了。”
我给他回完,将自己卡里的积蓄转给了外婆所在的疗养院。
她一年前生病昏迷,高级疗养院花钱如流水。
做完这一切,我洗脸化妆,去公司上班。
成年人的心酸总是如此,除了感情,你还得顾及生活。
可我终究是低估了八卦的传播速度,以及差点忘了,这是江延的公司。
我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准老板娘,一夜之间,摔成了同事们口中的恶毒后妈。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谢薇被江延带来了公司,作为新人入职了我所在的设计部。
“可不是嘛,我当初怀念念的时候,孕吐特别严重。”
此时,她拉着孕期三个月的部门主管,熟稔的聊起自己的孩子。
“就是特别遗憾,我不是个合格的妈妈,没能陪他一起成长。反倒是江总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念念养的特别好。”
她光明正大的提到江延,不好意思的笑了。
周围一圈同事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孩子亲妈来宣示主权,我这个准老板娘大概只有下堂的份。
我带上降噪耳机,专心画图。
直到满满一杯水精准的泼在我的电脑上,黑屏死机,画了一半的图全没了……
谢薇不咸不淡的“呀”了一声。
“抱歉,我刚走路手抖,没看到。”
我忙着拔电源,给电脑关机,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往脑袋上冲。
强装着镇定:“对,建议去挂个老年科,手抖看不清,别是早期帕金森。”
谢薇仿佛被欺负了搬,竟是红了眼:“林以凡,你怎么就这么恶毒呢。”
“活该你跟了江延五年没生出一个小孩,虐待别人孩子,你不配做女人。”
“一想到念念,我泼你电脑都是轻的。”
一片哗然,隐约有同事的小声议论:“妈呀,想不到是真的。”
“平时看着挺温柔的,还真能做出这事,听说都被江总给甩了。”
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在跟我过不去。
都在朝我倾倒垃圾。
江延,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对吗?
5,
我只身上了顶楼。
光洁如镜的地板瓷砖,映照出了苍白疲惫的一张脸。
我几乎是机械般迈着步子,忍痛走进了江延的办公室。
他似乎早就料定了我会来。
毕竟,谢薇不就是他搬来对付我的嘛?
纵容她来打压我,逼我来求和……
“以凡,念念不是记仇的孩子,我也不是。”他以为我是来认错的。
我极轻的扯了下嘴角,喃喃道:“可是怎么办呢?我记仇……”
“江延,还记得你当初求婚时说的话吗?你说你会一辈子尊重我,爱护我,可你没做到。”
“谢谢你,给我上了如此残忍的一课,林以凡学会了。”
我把那封辞职信放在他的桌角。
江延似乎没料到我会辞职,蹭一下站了起来。
“林以凡,你能不能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林家没教过你吗,江太太这个身份,最忌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