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晴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她手中的报告，是千岩军刚刚送来的第一份人力与物资统筹计划。
“三天？仅仅是把第一批工匠和物资运送到孤云阁外海，就需要三天？”
她面前的总务司干事，额头全是汗。“刻晴大人，海路已经是最快的了。我们调用了所有能用的船只，但【层岩浮坞】的位置太高，潮汐和风向都……”
“借口。”刻晴将报告拍在桌上。“人的智慧就是用来解决这些问题的！优化航线，分批次运输，夜间不停航！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天之内，我要看到第一批人登上那座浮坞！”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神明可以创造奇迹，但将奇迹化为现实，维系其运转的，必须是人。她要用人的方式，证明璃月的价值，证明璃月人并非只能依附于神明。
这时，甘雨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她递过来一个数据盘。
“刻晴，这是【层岩浮坞】传回来的第一份进度报告。”
刻晴接过，迅速接入自己的终端。
下一秒，她的动作僵住了。
【首日进度：开采标准单位矿石三万吨。提纯高纯度合金一万两千吨。完成龙骨结构初步塑形3%。】
这组数据，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口。
三万吨矿石……这需要调动璃月所有矿场，数万名矿工，不眠不休地工作整整三个月。
而这里，只用了一天。
不。不是“用”了一天。
是“仅仅”一天。
“不可能。”刻晴的喉咙有些干涩，“数据有误。或者是那些魔像的计算单位和我们不同。”
甘雨摇了摇头。“我核对过了，单位是统一的。”
“我要亲自去看看。”刻晴站起身，抓起自己的外衣。
她不相信有如此违背常理的效率。这其中一定有巨大的漏洞，或者是以消耗某种未来资源为代价的竭泽而渔。
她要去找到那个漏洞，证明“人”的谨慎与远见，依旧不可或缺。
当刻晴真正踏上【层岩浮坞】的甲板时，那种熟悉又陌生的金属触感，让她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这里没有喧嚣的人声，没有杂乱的脚手架，没有汗水和尘土。
只有一种冰冷的、绝对理性的“嗡嗡”声。
数以千计的工程魔像，如同最精准的齿轮，在各自的轨道上无声滑行。赤红的金属液体，在封闭的管道中流淌，被精确地注入巨大的模具。成型的构件，被机械臂抓取，无缝对接到方舟的龙骨之上。
整个流程，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没有一秒钟的停滞。
一个闭合的、完美的、自我循环的系统。
她看到烬渊就躺在不远处一个悬空的平台上，姿态慵懒，似乎已经睡着了。钟离站在他身侧，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这让她心中的无名火，烧得更旺。
如此伟大的工程，缔造者却在睡觉？这是何等的傲慢！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分析仪，开始疯狂地扫描和计算。
“能量利用率……99.8%？不可能！任何能量转化都有逸散损耗！”
“物料损耗……0.01%？开什么玩笑！切割和塑形必然会产生废料！”
“结构应力分布……完全均匀？这违背了力学定律！承重点的压力呢？”
她越是分析，心就越是下沉。
她找不到任何可以“优化”的地方。
这座浮空船坞本身，就是一个“理论最优解”的实体。
她忍不住走上前，对着那个似乎在假寐的身影，发出了自己的质问。
“烬渊阁下！这种不计代价的建造方式，必然有其隐患！材料在如此高速的冷却和塑形下，内部会积累巨大的金属应力，一旦遭遇强烈冲击，就会从内部崩解！”
这是她身为“人”的智慧，总结出的经验。
烬渊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哦，那个啊。”
“在创造这些金属原子的时候，我就把‘金属应力’这个属性，从它们的规则里删掉了。”
他的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还在用你们的‘物理’来解释我的‘创造’，不觉得很无聊吗？”
刻晴的大脑，一片空白。
删掉了……“金属应力”？
就像在纸上写字，然后用橡皮擦掉一样简单？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是通过努力、智慧和汗水，在既定的规则下，做到最好。
考一百分。
而眼前这个人，他可以随意修改题目，可以决定满分是一百分，还是一万分。
他们，根本不在一个考场里。
她所坚持的“人定胜天”，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不是她的努力不够，不是璃月人的智慧不行。
是“天”的定义，被他重写了。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工程魔像完美无瑕的协作，看着那座方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她。
但在这片无力的废墟之上，一种全新的、更加炽热的情感，开始萌芽。
如果，“最优解”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绝对效率”是可以实现的。
那么，抵触和质疑，又有什么意义？
学习它，理解它，掌握它！
这才是对“效率”本身，最大的尊重！
她的崇拜，在这一刻，完成了转移。
从虚无缥缈的“人定胜天”的信念，转移到了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定义了“效率”本身的男人身上。
她不再是那个被动执行命令的玉衡星。
她要成为……他的学生。
刻晴猛地转身，快步走到甘雨面前，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把【层岩浮坞】的能源核心图纸给我！就是那个能量循环率达到99.8%的熔炉！”
甘雨愣了一下。“刻晴，那个……是烬渊阁下亲自设计的，属于最高机密……”
刻晴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向那个悬浮平台，走向那个定义了规则的男人。
她的声音，不再有质疑，只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渴望。
“我需要那份图纸。只要给我万分之一的核心原理，我就能彻底改造璃月港的能源系统，将整体效率提升十倍以上！”
烬渊终于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那金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映出了刻晴的身影。
他似乎是觉得有些意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哦？把无聊的事情，变得稍微有趣一点吗？”
“可以。证明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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