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乙朵屈腿软瘫,无力捏了两片番茄味的薯片送入口中,细小不规整的赤色渣滓附在她干燥起皮的薄唇上。她微微侧起身,慵懒地前倾身子,端起茶几上盛满雪碧的黄色水杯,豪饮三大口。几秒后,喉咙深处喷涌的“嗝~”直击脑门,一阵脑袋发麻,鼻子发酸,意识错乱后,身心的快意令叶乙朵倍感舒爽。
“啊~”
叶乙朵忍不住感慨着此刻对生命的满足。
她拿起身旁呼吸灯闪烁的手机,好友于方方关心着她的近况。
“缓过来了吗?”
叶乙朵读着信息,笑着编辑文字回复:“回家一吃上我妈妈做的鸡汤银丝面立马就缓过来了,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影响我心情!”
“那就好,我还怕你想不开,想着要不要请三四天假去看看你。”
“没事,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生活小插曲,我承受得住。”
“那你还是休息十天?要过来上班陪我吗?我好无聊啊,吃饭都没有人陪,也没人和我分享八卦。”
叶乙朵看着于方方文字下方搞笑求抱抱的表情包,忍不住笑出声。她把它收藏起来,回她一个“继续浪”的表情包。
“好好休息吧,年假不用完,也是作废了。”
“那是,所以我这次打算全部休光光,以前太傻了,白浪费那么多假期。”
叶乙朵是江苏WX市人,二零一八年六月于南京林业大学毕业,目前就职于NJ市一家成人职业教育新媒体部门。
和其他众多学子选择赴南京求学不同。叶乙朵在高二那年,偶然吃到同桌给她带的鸭油酥烧饼,只三两口的功夫,她便沉沦了。本就因喜食鸭肉而对南京颇有好感的她,晚上放学到家,郑重其事和父母宣布高三毕业后要去南京上学的决定。
叶父叶母对她的选择没有展露意外情绪。
“肯定要去南京的哇,无锡也没有好的大学,南京那么多好大学,南大,南航,东南,河海,南师范都不错哈!”鉴于叶乙朵的成绩,叶母补充道,“你要是能超常发挥考进我说的其中一所大学,我就开心得不得了。”
叶父倒是好奇地问她:“今天开班会的吗?老师是不是给你们讲了大学的排名情况?”
直到晚饭结束,叶乙朵也没敢告诉父母她选择去南京上大学的真实原因。
叶乙朵大学选择生物工程专业。生物工程是她在这所大学里可供选择的所有专业中稍微能提起一丝兴趣的。毕业后,她没有遵从父母让她回老家工作的建议,也没有从事和专业生物工程相关的工种。
大学四年的市场调研和自我特长挖掘,叶乙朵确定自己毕业后的新媒体工作方向。
她是因为鸭子结缘南京,而留在南京工作,鸭子却只占了一半的原因,另一半是她想摆脱父母的圈养。
大二第二学期过了一半,校学生会组织了“校十佳歌手”比赛,她认识了前男友王子坤。王子坤和她同届,就读土木工程专业。在歌唱比赛前一天繁杂的现场布置过程中,两人碰面了,认识了,一见钟情了。椅子、凳子、横幅、展示架的摆放等别人避之不及的体力活成了两人甜美互动的道具,在熬过一个星期左右的暧昧期,叶乙朵爽快地答应了王子坤的求爱。
王子坤是毕业后不想回老家发展的山东人,他想着,如果叶乙朵不想留在南京工作,他就陪她一起定居无锡。
“留在南京啊,我不想回无锡。”
“不想离你父母近一些?”王子坤问道。
王子坤知道,叶乙朵是独生女,她父母自然是希望她留在身边的。
“不想回去,你不知道我妈妈的控制欲有多强,我好不容易过了四年潇洒日子,不想回去坐牢了。”叶乙朵夹着暗黄澄亮的红糖糍粑,给它上面裹上红糖和黄豆粉,“再说了,距离产生美,南京和无锡这么近,想他们了,他们想我了,开车两小时就到了。”
“好,那我们就留在南京。”
叶乙朵放下手机,重新抓起怀中的薯片放进嘴里,她把腿搁撂在茶几上,继续漫不经心地感受口腔中的番茄味。
她也一度认为,大概下半生就要和王子坤甜蜜地驻扎南京了,却不曾想,王子坤管不住下半身的冲动毁了她下半生的计划。也不能说全毁,只不过他被踢出局了,叶乙朵对南京这座城市的热爱,一如她高二那年般纯粹真挚。
失恋带来的情感创伤,需要抚慰,她能想到的最直接有效的放空方式,就是休年假回父母身边,用二十六年亲情的温暖驱赶五年多青春喂了狗的糟心。
“我回来了,今天在家无聊吧?”叶妈妈边换拖鞋边迫不及待地问。
“不无聊啊,手机,电视,打发时间的东西多着呢!”
“晚上吃红烧排骨怎么样?”
“随便。”
叶妈妈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在阳台上掐了些自己种植的嫩葱,便钻进了厨房。
一阵手机铃声飘过,叶乙朵扯着嗓子:“妈妈,你手机响了。”
“谁啊?”
叶乙朵起身拿起手机瞟了眼:“1403安小满。”
“你接一下。”
“喂,你好。”
安小满听到听筒那头甜美的女声,知是房东女儿,他说道:“我明晚要去其他地方,这边的房子不租了,明天下午三点后有时间吗,可以来验收下。”
“额,我得和我妈妈说一下。”
叶乙朵跑到厨房,快速小声和叶妈妈复述了一遍。
“合同签的是半年的,不到期剩余费用不退的哇,只退定金。”叶妈妈没有经过过多思考熟练地说道。
“是这样的,当时签的合同是半年的,您还没住满半年,按照合同条款,未住满的那部分费用是不退的。”叶乙朵尽量给妈妈枯燥的话润色地委婉些,叶妈妈听到她的回复,插嘴道:“也没多少钱,不到两个月合同就到期了哇。”
“其实离合同到期只有不到两个月,您要是不着急,可以住满再搬家的,不过不管您搬不搬家,定金都是会全额退给您的。”
“嗯,我知道了,我已经确定明天走了,明天下午三点后方便过来吧?”
叶乙朵看着妈妈,她相信妈妈听到了安小满的话。
接收到妈妈微微点头指示后,叶乙朵回复:“可以,那就明天下午三点半吧!”
“好的。”
电话挂断后,她问妈妈:“还是那个帅哥吗?”
叶乙朵对安小满的印象也就止步于他长得挺帅的。
二零二零年一月二十三日,除夕前一日午饭后,按照叶妈妈的吩咐,除了自住的一套住房外,叶乙朵和叶爸爸还要保证承租出去的三套房子必须贴上喜迎新年的对联,如租客春节期间不在无锡,父女倆就得自己动手。自然,租户一放假便马不停蹄收拾东西回老家,三套房子的入户门依旧悬挂着前一年的旧对联。叶乙朵撕拉着绒布对联背面的塑料薄膜,叶爸爸负责粘贴。
“这种撕拉的对联真方便,一会就完成了。”叶乙朵站在1403号房子外,感慨着。
“那倒是。”
叶爸爸刚回答完,门被打开一条二十来公分的缝,一张布满疑惑的俊秀脸庞从缝里透出。
“在啊?过年没回家吗?”叶爸爸朝着安小满抖了抖手中的对联。
“嗯,没回去。”
安小满说时,径直出门,瞟了眼房东身旁的女孩,从她手中拿起一副对联。
“过年期间加班?”
“不加班,公司放假了。”
“放几天?”
“九天。”
叶爸爸点了点头:“九天不少,很多单位只放七天。”
安小满微笑不语。
“放九天怎么不回家呢?”
“不想回去。”
“怕被催婚?”
安小满挂着笑,安静地调整好对联的角度。
叶爸爸呵呵笑说道:“我们家也有一个,扬言要三十岁后才考虑结婚,你们年轻人在意自由,其实感情好,也没什么区别。”
直到对联贴毕,安小满都没有再说一个字,叶乙朵觉得爸爸一个人自问自答太过尴尬,便催促着他赶紧回家。
“过年期间注意安全。”叶爸爸最后嘱咐。
“好,叔叔新年快乐。”叶小满说完,看了眼叶乙朵,微笑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点了一下头。
“新年快乐。”
叶小朵的祝福被叶爸爸洪亮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叶乙朵记得安小满个子在一米八左右,清爽的浓厚短发覆在皮肤紧致的多边形脸上,五官端正,甚至可以说很帅气,休闲的运动裤搭配着米白色的宽松毛衣挂在他笔直挺秀的身上,衬得他青春洋溢。
上了电梯,叶乙朵忍不住问爸爸:“他看着和我差不多大?”
“看样子岁数不大。”
“一个人住的吗?”
“嗯,七月份刚搬进来的。”
“是无锡人吗?”如果安小满的父母站在她面前,她可以根据他们的仪态在几秒内精准判断安小满的户籍,可是单靠安小满的形象判断他是否是本市人员,她拿不定主意。
“好像是安徽的吧。”叶爸爸回忆着,不太确定地答道。
“哦。”
叶乙朵在心里给安小满下定义:独自一人在无锡打工赚钱的安徽沉默系帅哥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