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逃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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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零一一年四月初的某日,苏琴英心情舒畅地把刚买的三套春款套装挂在衣橱内。

虽已是四月,实际离春节也才过去两个月,空气里的寒气还未完全消退,柳枝并没有做好吐蕊的准备,只有一汪汪湖水,在冷风的撩拨下瑟瑟泛着涟漪。

安小满推门而进,反身,利落地将门重重关死。

苏琴英听着楼下传来儿子喘着粗气说道:“已经超过三十分钟了,你们输了,先认输,我再出去。”

“蜜蜂蜜蜂请开门,我们输了。”

屋外稀落的声音显得无精打采。

苏琴英再次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安小满带着胜利者的笑语安排:“下一把是小库,我先喊一二三,小库你要等我们闭上眼睛后再跑,等我数到二十我们就来捉你了。”

名唤小库的清秀男孩不耐烦地接话:“哎呀,我知道知道啦,知道啦!”

随着“一二三”声的落地,一串轻微的脚步声立马从地面伏起,钻进眼睛正紧闭的小伙伴耳内,他们一听到这串声音,纷纷情不自禁地抿嘴笑着,紧接着,耳边又传来安小满有节奏的“一二三四五六······”

这是一项叫“抓蜜蜂”的游戏。每一局,有且只有一人担任蜜蜂角色,其余人都是人类。人类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抓蜜蜂,若在三十分钟内,蜜蜂被抓住了,那人类可以从蜜蜂身上收获一元钱的报酬,反之,蜜蜂赢,每个人类倒贴一元钱。

是的,这是低配合法儿童版的“牌九”。

苏琴英在安小满数到“十二”时,已经换好新衣服站在他们身旁了,她耐心等着儿子报完数。

“二十。”

安小满话音刚落地,小伙伴立马睁眼,而后像被扔进油锅的螃蟹般四散跑开,安小满刚抬腿没几步,苏琴英说道:“小满,过来。”

“妈,怎么了?”

“我等会出去一趟,你想吃什么?”

安小满警惕地问:“你去哪?”

苏琴英迟疑了两三秒,支支吾吾说:“家里没有米了,我去买点米,顺便给你带点吃的,你想吃什么?火腿肠和可乐,行吗?”

安小满见妈妈不愿告知打算去哪家商铺,心下有数,便不再追问下去,他不开心道:“我什么也不吃。”

苏琴英看着安小满跑远的背影,轻微叹了口气。

三四个小时候后,苏琴英骑着电瓶车回来了。她一手提着一袋二十五千克的大米,一手拎着超市购物袋,购物袋里装满了薯片,可乐,火腿肠以及一些热门零食。

她看到安小满正趴在桌子上赶作业,问道:“还没写完啊?”

安小满并未回答她。

“今晚吃芹菜炒肉丝,西红柿汤吧。”

安小满继续埋头写作业。

苏琴英将米袋放进厨房,把装满零食的购物袋放在安小满作业旁。

安小满余光瞟到袋子上的“华联超市”四字,略微安心,却佯装无所谓道:“可以。”

苏琴英把装着芹菜肉丝的菜盘推到安小满面前:“今天赢钱了吗?”

“当然,赢了八块钱。”

“不错。”见儿子心情不错,她冷着脸说,“我今天给你爸爸打电话了,他听出是我的声音后就挂了。”

“你以后别打了,他还得忙着换号码。”

“真不是东西。”

“知道他不是东西,你就别联系了。”

“小满。”苏琴英欲言又止,“你就不想要个爸爸吗?”

苏琴英观察着安小满只顾夹菜,并不打算对这事表态,遂不再说什么,母子二人静静地吃着饭菜。

饭毕,安小满起身收拾着碗筷。

“我来吧,你把作业写了。”

“我刷吧,就剩语文抄写了,一会就可以写完。”

苏琴英端详安小满高挑消瘦的背影,陷入两难。

安小满主动刷碗的行为仿佛向她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也是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

不久前,苏琴英凭直觉猜测,安小满似乎知道了她和单冯程的关系。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是带他到单冯程的批发门店,他俩眉来眼去的打情骂俏被安小满看到了?还是前一阶段闹得沸沸扬扬的“抢盐”事件,单冯程在没有得到他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来家里送了十五袋食盐,临别把她堵在卫生间亲吻时被安小满瞟到了?或者是邻居张婶没眼力劲“当老板娘了就不用天天早起贪黑去上班了”的口不择言被安小满听到了?

随着苏琴英和单冯程感情的深入,她把对安小满全身心投入的一半精力转为对单冯程爱恋的关注、这种注意力的转变短时间内无法逆转。

刹那间,苏琴英胸腔内又燃起对安小满生父安俊杰的仇视,怒火把她的理智烧没了,她渐渐觉得眼前这尊瘦高的躯体碍事,阻挡了她对自由幸福的追求。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嫌弃亲生儿子后,她被这个可怕的想法吓住了。苏琴英深呼吸一口气,走进厨房拿起抹布,擦拭着餐桌。

“妈,你会像爸爸那样吗?”安小满低头洗碗,鼓足勇气问道。

苏琴英把抹布放进洗碗槽,轻声问:“哪样?”

“有新的家庭,不要我了。”

这个问题看似是一个问题,苏琴英却有两个答案。

“不会不要你的。”她选择就安小满的后半段话给出答案。

安小满听出了她的意思,没再直接问下去,他表达着自己的态度:“妈,我不想你再婚,我也不想管别人叫爸爸。”

苏琴英的沉默给安小满带来了危机,一种孤独的挫败感袭上心头,他惊慌失措地逃离厨房。

下午,苏琴英和单冯程鱼水之欢后,他抓着她的手问道:“我们住在一起吧。”

“不行,小满还不知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

“缓缓吧。”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

苏琴英凝视单冯程紧张的面庞,不由笑出声来:“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今天来找你?”

单冯程点了根烟,朝苏琴英脸上喷着氤氲的烟雾:“你再不说,我就要惩罚你了。”

不到四十岁的苏琴英被情郎这句话挑逗得心内生花,她假装生气问道:“你打算怎么惩罚?”

“你和小满说了我就不惩罚你了。”

“那我不说呢,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惩罚?”

偷情的成年人的惩罚方式,不过依旧是换种偷情方式罢了。

苏琴英穿第二套新衣服出现在单冯程批发部的时候,单冯程正和一位三十左右,穿着衬托她更矮更胖,涂抹夸张妆容的女人说笑。胖女人不认识她,只以为她只是买东西的顾客。

“下次你来我家,我烧给你吃,不是我吹,我目前还没遇到谁红烧肉做得比我好吃。”

单冯程想在苏琴英面前炫耀自己的魅力,便故意热情捧场:“你手艺我相信的,红烧肉一姐。”

“峰峰成绩怎么样啊?”

“还不错,上次考试,全班第一。”

“真不错,峰峰就是懂事,不像我家那个,天天想法子逃作业。”

“还没开窍呢!”

“六年级了,现在开窍也晚了。”

胖女人说完,看了眼苏琴英,好奇她不买东西,只在眼前瞎晃悠。苏琴英感受到她的目光,慢慢走到单冯程边上,问他:“我上次给峰峰买的牛奶,他喜欢喝吗?”

胖女人一听这话,条件反射瞪大了双眼,扫视着比自己年长,身材高挑匀称,鹅蛋脸桃花眼高鼻梁的苏琴英。

“喜欢,让我再给他买一箱。”

“那我就再买一箱寄给他。”

“这位是?”胖女人明知故问加入话题。

“我女朋友。”

苏琴英对单冯程落落大方的回答很是满意。

“哦,没听说啊,什么时候谈的?”

单冯程看了眼苏琴英,笑着说:“也没多久,半年。”

“哦,”胖女人又瞟了眼苏琴英,挤着笑和他们说,“那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下次有空来玩啊!”

“好的。”胖女人头也不回地回家了。

她一走,苏琴英立马质问单冯程:“挺吃香的啊?”

“没办法,魅力太大。”

“看样子,想吃她做的红烧肉啊?”

单冯程听着苏琴英阴阳怪气下的娇嗔,搂着她肩膀:“不想吃,只想吃你做的红烧肉和你的肉。”

苏琴英被他不正经逗笑了,便不再追究这事,她转回正题严肃问他:“你当时是怎么和峰峰说我们事情的,小满不太能接受我和你在一起。”

“小满不能接受你和我在一起吗?”

“不是,他不能接受我再婚。”

“哦,”单冯程浅浅说道,“峰峰高二了,大些好沟通,也理解。小满还小,一时不能接受也正常,要不要我和他聊聊。”

“我还没说到你,他就说让我不要再结婚,再缓一缓吧!”

“这样啊~”单冯程抓了抓脑袋,紧锁眉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要不先这样吧~”

“今天新进了一批新的零食,你拿回去给小满尝尝。”单冯程边说边抓起一个袋子递给苏琴英。

“不用,我自己带袋子的。”

“我这边会少你袋子吗,你还每次自己准备袋子。”单冯程抱怨着苏琴英不值一提的勤俭节约。

苏琴英倒也不解释,自顾自把挑选好的零食装进随身带来的“华联超市”购物袋。

单冯程的原配七年前因病去世,这些年,他只处过两个女人,苏琴英是第二个。第一个女人是个寡妇,鳏夫懂寡妇,单冯程对她一腔真心。基于女方要求,两人没有着急领证,细水流长地谈着恋爱,在他们相处了两年左右,他被甩了。先前,单冯程只怪她玩弄自己感情,后来在他走出失恋的痛苦,便开始咒骂她骗了自己十万块钱。

很长时间,单冯程都活在这段感情阴影中,心性影响眼光和底线,他不敢也不想开始新的恋情,他不想花时间花精力花金钱去养哪些图谋不轨的女人。

去年,单冯程承包几个小厂食堂蔬菜,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在手套厂工作的苏琴英。前期对苏琴英的好感也止步于她长得挺好看的,一来二去两人逐渐熟悉,她主动说的,别人八卦讨论的,他了解她是被丈夫抛弃、离异的女人,这份好感中又多了同情的保护欲。可前车之鉴的教训历历在目,单冯程也没有想和她有过多交集。

倒是苏琴英,听同事说了单冯程的条件后,对他有了想法,她主动靠近,一开始只是找着话题闲聊,偶尔来批发部买些生活日用品。慢慢地,他们聊到体质时,她把手搭在他手上,告诉他,她体寒湿气重;聊到身高时,她紧贴他,以她为参考物,猜测他的身高。单冯程的配合让苏琴英越来越大胆。

真正让单冯程放下心来打算和苏琴英好好相处的是,他试探性给了她一千块钱,她果断拒绝了。三个月后,他又试探给了她五千块钱,她又拒绝了。

他来了兴趣,苏琴英是放长线钓大鱼,欲拒还迎吗?

“等我们领证了,你的钱还不都是我的。”苏琴英笑着斜瞪他说道。

这时,单冯程才从内相信,苏琴英值得自己再冒一次险。

再后来,苏琴英对单冯程儿子单峰峰的关爱又给这段中年恋浇了一层油,这把爱情的火苗燃烧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