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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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益打了辆车去海边,司机是个中年大叔。大叔看这两个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便有点好奇地问:“你们是刚刚下班的老师吗?”

李黎有点困,加上带着一层口罩,呼吸之间有点暖和,她竟然歪着头靠在车窗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好在陈益接了话茬:“对啊,我们现在下班越来越晚了。师傅,下雪了,这路不好走吧。”

陈益的声音很成熟,听着确实像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老师。

司机操着一口地道的本地口音:“刚下的雪还没冻实勒,路不算滑。老师啊,您教哪个年级啊?我家闺女今年刚上高中,说不好还是您学生。”

“那应该不是,我们啊,教高三,还有120天就高考了。”陈益的瞎话越编越熟练,一点也看不出是在胡说八道。

李黎在半睡半醒间听到了还有120天高考这件事。

李黎突然不困了,她歪着脑袋看窗外飘的雪花。它们厚厚的,软软的,很好看,但太阳出来不久就要融化。

李黎晃晃脑袋,有点讨厌自己这种消极的想法。

车窗的玻璃上起了一层薄雾,李黎在上面画了个小的猫。很快就有水滴从小猫的耳朵上流了下来。果然,无论多么美好也留不住。

司机大叔一边和陈益抱怨现在孩子升学压力有多大,一边埋怨自家孩子多不省心。

李黎觉得这个大叔平时应该不关心自家孩子,因为聊了一路他都没发现陈益只是个高中生。

大叔只顾着一个人输出观点,他像个机关枪一样,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现在许多家长似乎都陷入了这样的怪圈,宁愿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向孩子诉苦,好像想让孩子觉得他们“生而有罪”,让孩子通过刻苦学习“赎罪”,却不愿意于放下手机,用十分钟陪伴孩子学习。

李黎不太喜欢这种像她爸爸一样自大的男人。

从一中到海边的路程因为下雪加晚高峰变得很堵,等大叔自顾自地吐槽完后陈益也不再搭话了。

川流不息的车流、红绿交错的灯光以及“滴滴滴”的鸣笛声一同构成了这样的烟火人间。

李黎在车子走走停停间再次睡着了,但这次她睡得并不安稳。

陈益发现睡梦中的李黎眉头紧锁,像是梦见了一些很痛苦的事情。

出租车停在海滨路上,司机说再往前风浪很大,车子不方便过去,让他俩别靠近码头。

李黎刚拉开车门就感受到刺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涌来,企图把他们撕成碎片。

海边的雪更大些,白茫茫的,好像一直下雪就能掩埋掉世间千千万万种不如意。

冬天海边根本没有游客,一整片沙滩上只剩雪和两个人影。

陈益走了很久才找便利店买到了两瓶小麦果汁,只是他忘记买起子,只能不太熟练地用牙撬开瓶盖。

李黎看着陈益呲牙咧嘴的表情只觉好笑:“大学霸也喝小麦果汁啊。”

小麦果汁本来是常温的,陈益一路带过来就变成冰的了。

陈益摸了下鼻子,有点心虚地解释了:“我知道你晚自习水杯里装的都是小麦果汁。”

李黎愣住了。

陈益没问李黎的水杯里为什么装的都是小麦果汁,李黎也不想知道陈益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很多事不必挑明,他们心照不宣。

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对的,但这是他们在不见天日的日子里,能做的成本最低的“反叛”。

陈益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戴到李黎头上:“还记得我初中有段时间校服上总沾着乱七八糟的味儿吗?”

李黎点点头,找了个石墩子坐下来,一口气炫了半瓶果汁,不太像女孩的喝法。喝了半瓶水,也灌了半肚子冷风。

“我当时总感觉自己考不上高中了,特别后悔网课的时候怎么没好好听课。那时候男生之间很流行偷爸爸的火/因,我就和他们学。如果不是那次你咳得很厉害,我都意识不到这事对周围人影响那么大。”

李黎点点头:“我后来知道它危害那么大的时候还挺想骂你的。”

陈益笑了笑:“所以我后来想抽烟的时候就去买棒棒糖,结果吃出蛀牙了。”

李黎被逗乐了:“蛀牙总比黑肺好。”

陈益突然和李黎对视,很认真地说:“那你也别总喝果汁了,心情不好总有别的方法缓解。你这样除了伤害自己,没有别的好处的。”

李黎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橘猫,紧紧抿着嘴唇,不愿再说些什么。

李黎的眼里有太多情绪,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让她鼻头酸酸的。李黎很想说些什么,但她竭力忍耐着。

“嗯,以后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