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城西一处民宅,哐当一声,紧闭的房门从院内打开铁梢。
“快去快回,切莫耽搁误了东家的大事。”一人低语嘱咐。
门内走出一七尺壮汉,看其衣着应是一护院,只是这民宅明显是寻常百姓,又怎会雇得起这玄关武夫?
男子左右环视,确认四下无人悄声道:“管事放心,俺脚力快得很,只消一个时辰便回。”待男子口中的管事掉头示意后,旋即快步离开。
转身后的男子一扫之前的粗犷,眼神中透露出与之身形完全不符的细腻心思,微眯的双眼满是戒备与慎重。
在走出两条街后终于确定身后无人跟踪,排除了是陷阱的引蛇出洞之计,体内玄关之力瞬间流转丹田,以超出先前两倍的速度飞驰而去。
看方向,俨然是大理寺!
盏茶时间,男子走进丁甲巷,脚下步伐一滞,身子瞬间紧绷半屈,宛若一只受惊的豹子!一手前抻,一手后藏,刹那之间凝结好龙虎掌起手式:“谁?!”
只见黑暗中走出一青衣老者,做束手后背之状,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可能随时以命相搏的决绝:“不简单,典签卫中能人多啊!”随即侧身打开一扇偏门,眼神如炬:“你这双手,沾了不少血吧?怎么称呼?”
男子冷着脸收势,径直从偏门走进大理寺:“自保而已,你可以叫我秀才。”
秀才?你这壮汉无论是身形还是行事跟秀才二字怕是丝毫不沾边吧。
秀才在老者的带领下一路避过大理寺中杂役,二人全程无话语交流,脚步轻缓却速度极快,宛若两只行走在黑夜中的鬼魂游荡!
屋内,大理寺丞段友正襟危坐,很奇怪,现下已过酉时,官署早已放衙,而他却作为太京大理寺丞,一寺之尊,此刻竟然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
“老爷,人带来了。”
段友手中转动的佛珠瞬间停下:“进来!”
嘎吱,房门转动,秀才缓步而入,依旧冷漠地注视着眼前之人,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典签帅到底要你带什么东西给我?呈上来。”
“口令!”
段友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瞎了你的狗眼,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哪儿?本官是谁吗?”
三步外的秀才不为所动:“典签卫办事,口令为先!认令不认人。”
“哼!恶口!”
段友重重地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但还是妥协了,毕竟事涉典签卫,自己还收到了典签帅的亲笔信,段友不可会愚蠢地认为是什么小事。
在段友说出口令后,三步外的秀才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刀,挑破衣袖,从夹层内拿出两页纸递给段友。
就两页纸?藏得如此严密,到底怎么回事?
段友疑惑地从秀才手中接过,刚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匆匆浏览过后惊讶不已,强行压住心中的震惊:“今夜就动手?”
“今夜就动手!”
“地点”
“城西商坊,左街,门口挂一只黄纸灯笼。”
“还有多久准备?”
“不到一个时辰。”
“好,我知道了。”
二人言语间毫无拖泥带水,一时三刻便交代完毕,闻言秀才便退出房间,顷刻间离去,像从来没到过此地一般。
而房内的段友眼神中闪过惊芒:这么大的事,典签帅不用请示那位就给办了?还是说,这本来就是那位的意思?
“德叔!……”
——
潇湘阁
面色酡红的韩於打了个酒嗝,顿了顿道:“哼!还能有谁?依我看呐肯定是伍黎那厮害的我!”
“哦?当真?贤弟何出此言?”楚畴一脸关切。
“哼!肯定是伍黎那王八蛋,上次在斗鸡场他输给了我,肯定是他怀恨在心这才下毒害我!’韩於恨得牙痒痒。
一旁的楚畴接着套话:“既然贤弟怀疑伍黎,为何不上门对质问罪?”
韩於一脸生无可恋:“这不是我大哥不让我去嘛,说是已经报了官,大理寺会查实的,不让我去报仇……”
“韩令尹所言不无道理,毕竟贤弟你只是怀疑,并无实证。”
“要什么实证,小爷我平日里助人为乐乐善好施,除了伍黎还有谁会对我恩将仇报下此毒手!哼,别让我遇见那混蛋!”
乐善好施?你指的怕不是每每在赌场里乐善好施输个精光吧?
见韩家并未怀疑到自己身上,楚畴心中一动,再次问出自己的疑惑:“查案之事自有大理寺去办,想必很快就会给贤弟一个交代。不过你既中了毒,现在可痊愈了?韩府请的哪位神医妙手?可别误请了庸医给贤弟留下隐患才是啊。”
韩於闻言嘿嘿一笑,似乎有意隐瞒:“放心吧楚大哥,我身体好着呢!至于毒嘛,反正已经解了就是了……”
韩於这拙劣的演技哪里瞒得过精明的楚畴,而且自己下的毒什么分量?那可是天仙剂!毫末和酒吞入肚,纵使天仙也枉然!
韩家到底怎么给你解的毒?这个问题在半月之前知道韩於未死的时候就使楚畴百思不得其解,那可是天仙剂啊!
“贤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此见外难不成你担心哥哥会害你不成?!”楚畴故意板着脸面露不悦。
而韩於闻言也是面露难色:“不是的楚大哥,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我大哥再三交代不可……”
“罢了,既然如此,为兄也不好强人所难!”楚畴语气生硬地打断韩於,装作生气起身准备离开。
韩於连忙拉住起身的楚畴,焦急挽留道:“楚大哥楚大哥,你别生气啊,除了我大哥你是对我最好的了,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楚畴趁热打铁,依旧不顾阻拦要起身,眼见安抚不住的韩於赶忙凑到其耳边,低声细语道:“楚大哥,其实小弟中的毒不是请了什么神医妙手,而是书院!”
“书院?!”楚畴大惊!
“嘘!……”韩於连忙捂住楚畴,一双眼珠子做贼似的环顾四周,见众人依旧在吟诗做赋诗觥筹交错,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对话,这才长吁一口气:“小声点儿楚大哥,我大哥说了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韩家竟然为了给韩於解毒求到了书院的帮助!韩问显只不过是一个令尹而已,会有如此能力?!楚畴惊讶地问道:“解毒?书院?难不成是山主亲至给贤弟你解的毒?”
也难怪,书院虽说是道行极深,但医道却不善涉猎。
“不是,小弟何德何能,书院山主是什么人物怎么会屈尊来给我解毒。”
算你有自知之明,书院山主,那可是大儒之上,君师下的传奇,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楚王有事,也得亲至书院相求!
“那是?……”
韩於再次环顾四周,悄声道出了其中原委:“是我大哥到书院跪了两个时辰给我求来了一杯二气茶,这才保住了我的性命。这事儿我大哥千叮咛万嘱咐要保密,估计是怕别人知道了没面子,我可只告诉了楚大哥你一个人,你可别说出去,不然我大哥非打死我不可!”
没面子?你这是人说出的话吗?那可是二气茶啊,多少读书人眼中的圣物!竟然被你这无赖纨绔给糟蹋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还因为怕没面子才保密?你到底是有多无知啊!来,我的面子全给你,你把二气茶给我!楚畴此刻心里翻江倒海,下意识脱口问道:“二气茶何等圣物,韩令尹到底是怎么求来的?”
“啊?不就是一杯茶嘛,我大哥可跪了足足两个时辰呢?!”韩於一脸无知。
楚畴眼角狂跳,压抑住自己一巴掌呼死对方的冲动:“贤弟有所不知,这二气茶可十分珍贵,非寻常之物……”
“是啊是啊,是挺不错的,连大夫都说我身体比之前好多了,近来我夜晚睡觉也安稳多了,老是感觉肚子里有团火,暖暖和和的十分舒服!”
韩於随口敷衍打断了楚畴没说完的话,双手也重新端起酒杯,一双鬼精灵的眼珠子盯着出来谢场的甄奴。
“各位客官,甄姑娘今日献琴结束,这就不打扰诸位了!”寄铉适时地出来解释道。
“妾身告退!”在众人遗憾的不舍中,甄奴抱琴离去,只留下一众幽怨不舍的目光跟随。
看着眼前嘴角都快流出哈喇子的韩於,以及其眼神中的邪恶,楚畴哪里不了解韩於的邪念,脸上闪过一丝禁脔被侵犯的杀机!但片刻之间就被其他不知名的情绪掩盖下去。
这似乎是一个机会?二气茶何等圣物,尽管用来给韩於解了毒,但大部分功效肯定还停留在韩於体内温养。我要是取而代之,那这明经三省简直易如反掌!或许窥见执矩也并非不可能!
楚畴出神地盘算道,眼中逐渐出现狂热、阴狠!
眼看着倩影已经消失不见的甄奴,早就打听清楚其住处的韩於心里直痒痒。
再也顾不上其他,假模假样地向楚畴告辞:“哎呀,楚大哥!小弟大病初愈,实在是不胜酒力,这就回府休息了。实在是抱歉,下次,下次小弟做东,再与您把酒言欢!”
一口气把自己能想到的成语全用了出来,看着扶着额头装醉的韩於,楚畴心知肚明这小子的坏主意!哼!天赐良机!既然天仙剂没能解决了你,那今晚本少就亲自动手!感谢你送给我的二气茶大礼!
“贤弟这是哪里话,夜已深了,是为兄照顾不周让你多喝了两杯,既然如此便快快回府歇息吧。”楚畴面带春风,就坡下驴道。似乎巴不得韩於快走的样子。
韩於闻言,一骨碌地爬起身:“小弟告退!”哪里还有刚才说的什么不胜酒力。
“六子,套车!快!……”堂外等候的六子嘴角一抽,公子你这也太明显了吧?倒是装一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