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暴怒的侯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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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东反贪局大楼,晨光刺眼。

秦小铃推开那扇沉重的旋转玻璃门,熟悉的、混合着油墨、灰尘和权力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大厅里依旧人来人往,黑色制服的身影步履匆匆。

然而,当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无数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有惊愕,有探究,有隐晦的同情,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鄙夷和赤裸裸的排斥。

窃窃私语如同毒蛇吐信,在死寂的大厅里蔓延开来。

“她怎么还敢回来?”

“听说被开除了啊?脸皮真厚!”

“嘘……小声点,没看见她工位都腾出来了?侯局亲自吩咐的……”

“呵,有后台就是不一样,捅了天大的篓子也能回来!”

“看她那样子,晦气……”

她无视了所有射向她的箭矢,目光坚定地穿过大厅,径直走向侦查一处。

果然。

她那个位于角落、堆满了她三年心血的格子间,此刻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桌面上空无一物,连她常用的那支笔筒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冰冷的、被擦拭得过分光亮的桌面,反射着顶灯苍白的光,像一块无言的墓碑。

旁边属于她的文件柜,柜门洞开,里面同样空空荡荡。

她的位置,被彻底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仿佛她这三年的努力、汗水、甚至屈辱,都从未发生过。

然而,就在这张空荡荡的桌子一角,一个深蓝色、印着反贪局徽记的硬壳证件,如同一个冰冷的嘲讽,又像一份无声的宣战书,静静地躺在那里。

——侦查一处侦查员:秦小铃。

她的职位,以一种近乎施舍的姿态,“恢复”了。

秦小铃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走过去,没有看那张空荡的桌子,也没有理会周围那些或讥诮或畏惧的目光。

她的手指,带着一种稳定到近乎冷酷的力量,精准地拿起那本证件。

硬壳封面的冰冷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徽记的金属边缘硌着掌心。

她翻开,里面她的照片,眼神里还带着刚入职时的青涩和憧憬,如今看来,恍如隔世。

够了。

她合上证件,紧紧攥在手里。

这本证,不再是束缚她的枷锁,而是她刺向黑暗的合法刀锋!

“哟!这不是我们‘神通广大’的秦大侦查员吗?”

一个尖利刻薄、带着浓浓酸意和恶毒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从身后传来。

是林华华。

她抱着手臂,斜倚在旁边的隔断上,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怎么?出去兜了一圈风,又回来‘上班’了?”陆亦可那肥胖的身体也挤了过来,阴阳怪气地接口,

“啧啧,真是好手段啊!

把侯局气得够呛,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连工位都给你腾干净了!

这后台,硬得能砸死人了吧?”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带着看戏的兴奋。

秦小铃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林华华和陆亦可那两张写满嫉妒与恶意的脸。

她的眼神,不再是过去的隐忍和闪躲,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如同看着跳梁小丑。

“我的工作证恢复了,职位也恢复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口吻,

“我来拿我的证件,履行我的职责。

有问题吗?”

林华华和陆亦可被这平静中蕴含的力量噎了一下,脸上的讥笑僵住,随即化为更深的恼怒。

就在她们还想再说什么刻薄话时——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不用做事了吗?!”

一声低沉而充满压抑怒火的呵斥,如同闷雷般在办公区入口炸响!

人群瞬间如同被惊散的鸟雀,哗啦一下散开,噤若寒蝉。

侯亮平!

他阴沉着脸,像一座移动的、即将喷发的火山,大步走了过来。

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沉重而压抑的“嗒、嗒”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他身上的西装依旧笔挺,但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和凶光,直勾勾地钉在秦小铃身上!

侯亮平径直走到秦小铃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昨夜放纵后的烟酒气和一种焦躁的戾气。

他猛地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几乎要戳到秦小铃的鼻尖!

“秦!小!铃!”侯亮平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低沉、嘶哑,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真以为攀上根高枝儿,就能在我侯亮平头上拉屎撒尿了?!”

他的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鬼,凶狠的面容在晨光下扭曲得如同地狱爬出的魔鬼。

“天真!”他猛地一声暴喝,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秦小铃脸上,

“老子告诉你!在汉东!

在反贪局!

还是我侯亮平说了算!

你那点狗屁后台,在我老丈人面前,屁都不是!

懂吗?!”

他喘着粗气,手指又向前逼近一寸,那根手指如同淬毒的匕首,带着死亡的气息,死死锁定秦小铃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清晰地灌入秦小铃的耳中,也灌入周围每一个竖起耳朵偷听的员工耳中:

“给老子听好了!安分点!

夹起尾巴做人!

再敢乱插手我的事,再敢查不该查的东西……”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残忍至极、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毒蛇吐信:

“你那个死鬼朋友张慧如……就是你的下场!”

“张慧如”三个字,如同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秦小铃的耳膜!

瞬间点燃了她冰封之下那沸腾的熔岩!

一股巨大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冲上头顶,让她眼前猛地一黑!

她攥着调查证的手指瞬间收紧,指甲深深陷入硬壳封面,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爆出青白色!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燃烧起来!

“听见没有?!”侯亮平身后,林华华狐假虎威地尖声附和,满脸得意。

“侯局的话就是圣旨!

还不快滚回你的位置去!

”陆亦可也挥舞着肥厚的手掌,唾沫横飞。

张彪更是上前一步,魁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眼神凶狠地瞪着秦小铃。

侯亮平的狗腿子们,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充满恶意的屏障,耀武扬威,各种污言秽语如同污水般泼向秦小铃。

那些刻毒的辱骂,在寂静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刺耳。

而其他普通的同事,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文件堆里。

整个办公区,只剩下侯亮平粗重的喘息、狗腿子的叫骂,以及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要是几天前,面对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和铺天盖地的恶意,秦小铃或许会恐惧得浑身发抖,或许会屈辱得当场崩溃。但此刻——

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压下了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熔岩怒火。

赵卫国叔叔那沉稳如山、斩钉截铁的承诺在耳边回响:“有叔叔在!谁也动不了你和月梅!

侯亮平?他死定了!”

父亲照片中那沉静而坚定的目光,仿佛穿透时空,给予她无言的支撑。

恐惧?不。此刻占据她内心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冰冷的决绝!

侯亮平的暴怒和威胁,恰恰暴露了他的外强中干和巨大恐惧!

他怕了!怕她手里的证据!

怕她背后那让他“老丈人”都忌惮的力量!

慧如的血,不会白流!

青石村的冤屈,必须昭雪!

侯亮平,还有他身后那些魑魅魍魉,一个都跑不掉!

秦小铃抬起头。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被寒泉洗过,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锋!

那目光,平静地、毫不退缩地迎上侯亮平那双赤红暴戾的眼睛,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洞穿一切虚伪和威胁的冰冷力量!

这平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神,像一盆冰水,反而让侯亮平嚣张的气焰微微一滞!

他预想中的惊恐、屈服,完全没有出现!

这让他心中那股邪火燃烧得更加猛烈,却又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憋闷!

秦小铃不再看他,也不再理会身后那些狂吠的恶犬。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那本深蓝色的调查证上。

硬壳封面冰冷的触感,徽记硌着掌心的微痛,都在提醒着她此刻握在手中的权力和责任。

她攥紧了证件,像是握紧了复仇的刀柄。

然后,在侯亮平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注视下,在所有人惊愕的屏息中,秦小铃迈开了脚步。

她挺直脊背,如同穿越风暴的孤帆,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一步一步,穿过侯亮平和他那群面目狰狞的狗腿子形成的包围圈。

她无视了林华华刻薄的撇嘴,无视了陆亦可肥脸上的错愕,无视了张彪凶狠的瞪视,更无视了周围那些复杂难言的目光。

她径直走向办公区的出口,走向那扇通往外面阳光和自由的大门。

每一步,都踏在侯亮平那自以为是的权威上!每一步,都踩在那些屈辱和恐惧的废墟上!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门,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秦小铃的身影,在逆光中,拉得细长而坚定。

她手中紧握的那本深蓝色调查证,在阳光下,徽记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身后,是侯亮平那几乎要爆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和狗腿子们徒劳的叫嚣。

而她,一步未停。

这就够了。

阳光刺破阴霾,刀锋已然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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