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极轻，若非她耳力过人，几乎难以察觉。
慕悠漓搁下笔，起身。
是唐洵隐院子的方向。
她没有犹豫，披了件外衣，提着早已备好的药箱，快步走了出去。
唐洵隐的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
慕悠漓推开门，一眼便看到站在院中石桌旁的唐洵隐。
他背对着她，月光勾勒出他挺拔却略显萧瑟的背影。
“你回来了。”慕悠漓开口，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唐洵隐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
烛光下，他的脸色比上次分别时更加苍白，唇色也淡了许多。
“嗯。”他开口，声音比平日里低沉，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慕悠漓快步上前：“坐下，我替你看看。”
唐洵隐没有拒绝，依言在石凳上坐下。
慕悠漓放下药箱，取出脉枕，示意他伸手。
她的指尖搭上他的腕脉。
初始平稳，但细探之下，慕悠漓的眉头便紧紧蹙起。
怎么会这样？
脉象沉涩，细弱游离，比之上次施针前，竟还要凶险几分！
那股潜藏的毒素，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更加活跃，隐隐有失控之兆。
她抬眼看他，他正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神色平静，仿佛感觉不到体内的暗流汹涌。
“如何？”唐洵隐问，语气平淡。
慕悠漓收回手，面色凝重：“你这几日，可是强行动用了内力？或者遭遇了什么凶险之事？”
唐洵隐抬眸看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辨不清情绪：“无事。”
又是这两个字。
慕悠漓压下心头翻涌的念头，她不是来追问他私事的。
“你体内的毒，比之前更重了。”她直接说出诊断结果，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毒素的性质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先前为你备下的药，恐怕已经不合用了。”
这话一出，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唐洵隐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
慕悠漓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她之前的治疗方案，需要全盘推翻，重新斟酌。
也意味着，他此刻的身体状况，比她预估的任何情况都要糟糕。
“有劳。”半晌，唐洵隐开口，依旧是简短的两个字。
慕悠漓不再多言。
她从药箱中取出早已备好的金针，一排排摊开在石桌上。
这次取出的金针数量，远超上次施针。金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唐洵隐坐在那里，看着她准备，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动作。
慕悠漓捏起一枚最长的金针，走到他身侧。
她没有预警，手腕一沉，金针准确无误地刺入他背心大穴。
唐洵隐的身体瞬间绷紧，下颌线条收紧。
慕悠漓不停手，第二针，第三针……
金针破开皮肉，刺入穴位，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
她的动作快且稳，每一针落下，唐洵隐身上的肌肉便不由自主地抽动一下。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随着金针越落越多，他原本就浅淡的呼吸变得粗重，压抑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溢出。
慕悠漓绕到他身前，继续施针。她能感觉到他体内那股狂躁的毒素在金针的刺激下横冲直撞，试图冲破压制。
必须逼出来，她心想，手下动作更快。
最后一针落下，唐洵隐猛地弓起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呕——！”
突然，一口乌黑粘稠的血液喷溅而出，落在冰冷的石桌和地面上，散发出淡淡的腥甜气味。
那血色比之上次，更加深暗，近乎墨色。
他俯身撑着石桌，不住地咳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黑血。
慕悠漓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污血，眉头锁得更紧。这排出的毒血量，远超她的预期。
他这几日，究竟做了什么？
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徐铭锦和洛长君几乎是同时冲了进来。两人一眼便看到院中的景象：唐洵隐脸色惨白如纸，汗湿重衣，身前地面一片狼藉的黑血，而慕悠漓站在旁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师弟！”徐铭锦快步上前，想去扶他，又怕干扰到治疗。
洛长君看向慕悠漓：“他这是……？”
慕悠漓收回落在唐洵隐身上的视线，看向他们：“毒性反扑，远比我想象的要凶猛。”
她开始拔针，动作依旧迅速利落，“他现在极度虚弱，需要立刻辅以固本培元的珍稀药材。”
“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洛长君立刻接话。
慕悠漓语速极快地报出几味药材的名称，每一种都极其罕见，且对年份要求极高。
“年份越足越好，立刻去寻。”
“好！”徐铭锦应声，看了看唐洵隐，不再停留，“长君，我们分头行动。”
洛长君点头，两人没有片刻耽搁，转身便出了院子，脚步声迅速远去。
院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唐洵隐压抑的喘息声。
慕悠漓将所有金针收好，用布巾擦拭干净。她走到唐洵隐身边，看着他狼狈却依旧挺直的脊背。
“现在可以说了吗？”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度，“你体内的毒为何会突然加剧到这个地步？给你下毒的人，必定就在你身边，甚至可能接触到了你。”
唐洵隐缓缓直起身，用袖口擦去嘴角的血渍。他抬起头，看向慕悠漓。
烛光映照下，他眼底深处似乎藏着某种算计的光芒。
“有人想知道，我究竟还剩下几分实力。”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慕悠漓心头一跳。
“所以我便让他们看看。”唐洵隐继续说，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慕悠漓愣住了。
她消化着这句话里的含义。将计就计？
用自己的性命做诱饵，去引诱藏在暗处的敌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腾地一下窜了上来。
“你简直是疯了！”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颤，“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鬼门关走了几遭？毒性一旦失控，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你拿自己的命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