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二阶堂结衣倒也清楚，在写作这方面她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不管怎么样，对伏见君来说，有个专属编辑总归是个好事情。
她紧接着问了一个看似天真的问题：“安井编辑，难道一本书要出版，就一定要通过出版社同意不可吗？”
“你说的是自费出版？自己承担所有费用，自己想办法发行？”
安井真绪看了她一眼，理论上可以，但实际操作几乎不可能。
“第一点，成本问题。”
她竖起一根手指。
然后开始组织了一下语言，陈述利害关系，这既是说给伏见和二阶堂听，也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
出版不是单纯地印几百本小册子。
自费出版意味着作者需要承担从编辑排版、封面设计、申请书号到印刷装订的全部前期费用。
一部长篇小说，尤其是像《挪威的森林》这样分量的作品……
如果要达到能和主流出版社竞争的水准，从设计、排版、纸张选择到印刷装订，初期投入就需要数百万日元，甚至更多。
这笔钱，几乎是纯粹的风险投资，一旦失败，血本无归。
二阶堂结衣听到这里，刚想插话，但看到安井真绪严肃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默默点头，示意她继续。
毕竟这点钱，甚至都不至于让她皱一下眉头。
“第二，是专业性。”
安井真绪接着竖起了两根手指。
编辑、校对、设计、排版、印刷管理等，每一个环节都需要高度的专业知识和经验。
至于出书所需的ISBN书号和版权登记，个人也可以申请，只是流程相对繁琐罢了，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以上这些，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和精力投入，理论上都还能解决。”
说到这里，安井真绪看到二阶堂结衣的表情……
莫名的有些神采奕奕？
不是？
她赶紧摇了摇头，打断二阶堂的幻想，开口道：“最大的难关，在于发行。”
图书的发行命脉几乎完全掌握在几大图书批发商，也就是东贩、日贩等取次的手中。
全国绝大多数书店，无论是大型连锁还是中小型书店，几乎都是通过图书批发商来进货和结算的。
出版社将书交给批发商，批发商再分发到各个书店。
这个体系非常成熟，但也非常封闭。
个人或者没有名气的小型出版机构，想要让自己的书进入批发商的流通系统，极其困难。
当然，也有一些不依赖大型批发商的独立书店，但这些书店的覆盖面非常有限，很难支撑起一部作品的销量。
这意味着，即使把书印了出来，也可能根本无法铺到主流书店的货架上，读者想买都买不到。
因此，自费出版的最终结果往往是血本无归，书只能堆在家里，免费送给亲朋好友了。
所以很少有人会考虑这条路。
除此之外，安井真绪还点了点其他的困难。
比如营销推广。
没有出版社出面，报纸和杂志的书评几乎不会关注个人出版的书。
又或者是市场认知。
大家普遍觉得，自费出版的书要么是作者自己想出名，要么就是写得不够好，通不过出版社的审核。
这种想法会直接影响书店进不进货，读者买不买账。
伏见清辉静静地听着，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安井确实懂行，点出的都是关键.
有她做编辑，能少踩很多坑。
他面上没什么波澜，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自费出版这条路。
一言以蔽之——没钱。
二阶堂结衣却像是抓住了什么：“也就是说，自费出版这条路，最大的障碍就是启动资金和发行渠道，对吗？”
“是的，无法解决这两个问题，自费出版就没有讨论的基础。”安井真绪点头。
闻言，二阶堂结衣没有再说话，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屋里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好了这个我回头跟安井编辑再说好了，二阶堂你做的便当还是那么好吃啊。”
伏见清辉赶紧打了个圆场。
“是的哦，二阶堂的厨艺真的很棒呢。”安井也称赞了一句。
这时候，二阶堂结衣抬起头。
“那个，如果，只是假设，有人能帮忙解决钱的问题呢？”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和紧张，仿佛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二阶堂小姐，你的意思是……”
安井真绪愣住了，她听懂了这假设背后的意思，有些难以置信。
此时的二阶堂结衣似乎在鼓足勇气。
“如果我出钱，再加上安井编辑在出版社的人脉，自费出版，是不是就变得可行了？”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低下头去，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会被拒绝，心跳都有些加速。
她生怕再次触碰到伏见君的自尊心。
而此时伏见清辉正夹起一块玉子烧，听到这话，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
二阶堂结衣不是才进电视台工作么，现在已经是经济泡沫破裂后的日本了，她哪来的钱？
不对，想起来了，这学妹以前上学的时候，都是坐保时捷卡宴的。
此时，他通过零散的记忆，拼凑出了一个大致轮廓，二阶堂结衣的家境相当殷实。
而生活困窘的原主，一个连饭都快吃不上的新人作者，却有着莫名的固执和尊严，宁愿喝西北风都不肯接受二阶堂结衣的金钱帮助。
反复几次后，碰壁的二阶堂只能选择送便当这种更委婉的方式，确保他不至于饿死。
想到这里，再看她此刻生怕再次被拒绝的样子，也就不难理解了。
身为务实主义者的伏见清辉实在无语。
面子上过不去？
不行就看看俄国文豪三巨头之一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啊！
“一收到这封信，就在第二天，如果可能的话，请寄给我200卢布到喀山。”
“没有钱用，但又懒得去挣钱。请您给我寄一些钱来吧！我决不食言：我只懒到5月份，从6月1日起我就坐下来写作。”
顺带值得一提的是，这位文豪直到死去，也没能还上所有的债务。
“如果二阶堂你愿意出钱，倒是可以考虑自费出版。”
伏见清辉知道为什么二阶堂结衣这么吞吞吐吐之后，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钱，尤其是能解决眼下燃眉之急的钱，为什么要拒绝？
更何况这还是对方主动提出的善意。
“诶？”
二阶堂结衣猛地抬起头，水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再次被前辈用冷淡甚至不耐烦的语气拒绝的心理准备，都已经开始在心里组织安慰自己的话了。
“二阶堂，如果你愿意出钱，那当然可以。”
伏见清辉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重复了一遍。
他转向一旁的安井真绪，征求她的意见：“安井编辑，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