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井真绪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伏见清辉则是平静地站起身，对着福原崇之点了点头。
很快，那位名叫前田的助理便出现在会议室门口，脸上带着同样的职业微笑。
“伏见先生，安井小姐，这边请。”
走出日贩公司那栋冰冷而高效的办公大楼。
伏见清辉和安井真绪并肩站在路边。
之前他们进去的时候，还是上午，现在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
谈判，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谈判。
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通告。
那些大公司的傲慢，真是深入骨髓。
不过，也好。
他伏见清辉，从来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伏见君，我们现在……”
安井真绪的声音带着几分茫然和沮丧。
她本以为，凭借《挪威的森林》目前积累的口碑和销量，至少能在日贩那里争取到一个相对平等的对话机会。
没想到，对方连听他们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
直接就用苛刻条件把他们堵了回去。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伏见清辉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吃饭？”
安井真绪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嗯，肚子饿了，思考的效率会降低。”伏见清辉看了看手表，“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店，亲子丼做得不错。”
安井真绪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的郁结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是啊，天塌不下来，饭还是要吃的。
而且，和日贩谈崩了，不代表就无路可走了。
不是还有另一家巨头，东贩吗？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门脸不大的日式快餐店。
点了餐，等上菜的间隙，安井真绪还是忍不住问道：“伏见君，日贩这边条件这么苛刻，东贩那边……会不会也一样？”
“有可能。”伏见清辉拿起桌上的麦茶喝了一口，“但也有可能不一样。”
大型的商业机构，虽然都有傲慢的通病，但负责具体业务的人，风格和考量未必完全相同。
香气扑鼻的亲子丼和猪排饭很快就端了上来。
安井真绪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地吃着。
伏见清辉倒是和平时一样，安静地解决着面前的食物。
“至少，我们知道了日贩的底线在哪里。”
伏见清辉咽下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
“这个底线也太低了。”
安井真绪苦笑。
她又想起在日贩会议室里，福原崇之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心里就一阵憋闷。
之后几日。
东京的出版界因为《挪威的森林》和讲谈社的抄袭风波，依旧暗流涌动。
那些由讲谈社控制或交好的媒体，继续不遗余力地从各种刁钻角度抨击《挪威的森林》。
但与之相对的，是读者们越来越高涨的阅读热情。
铺出去的书，几乎是上架一本就少一本。
甚至，有些书店因为频繁被读者询问催促，不得不再次联系安井真绪，表达了更强烈的进货意愿。
印刷厂的原田隆治更是隔三差五就打电话给安井真绪，询问后续是否还有加印计划，讲谈社那边的大订单取消后，他的生产线可是空闲了不少。
“伏见君，东贩那边，我已经约好了，是负责文学类图书采购的副部长，伊藤先生。”
这天上午，安井真绪神色略显凝重地找到了伏见清辉。
有了日贩的前车之鉴，她这次心里也有些没底。
“伊藤先生？人怎么样？”伏见清辉问道。
“听说这个人眼光不错，也相对开明一些，之前成功推过几部名气不大的新人作品。”
安井真绪说出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东贩的公司总部，与日贩那种现代化的玻璃幕墙大楼不同，更显沉稳一些。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名叫铃木的年轻职员，态度比日贩那位福原崇之要显得热情一些。
“伏见先生，安井小姐，伊藤副部长已经在等候了。”
伊藤副部长年约五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目光锐利。
双方落座，一番简单的寒暄过后。
安井真绪便开门见山，将《挪威的森林》目前的市场表现、媒体评论以及他们对后续发行的设想，都详细地介绍了一遍。
伊藤隆显然对《挪威的森林》近期掀起的风波有所了解，并不时点头示意。
待安井真绪介绍完毕。
伊藤隆沉吟片刻，开口道：“安井小姐，伏见先生，这部《挪威的森林》，我本人也拜读过了。”
“确实是一部相当出色的作品。”
“无论是文学性还是可读性，都具备了成为畅销书的潜质。”
他的评价比日贩那边要直接和肯定得多，这让安井真绪心中稍安。
伊藤继续说道：“我们东贩对于有潜力的新人新作，一向是持支持态度的。”
“考虑到贵作目前的情况，以及其独特的市场表现，我们可以给出一个比常规合作更优惠的条件。”
“佣金方面，我们可以定在百分之三十五。”
“首批铺货量，我们可以保证在一万本，后续根据市场反馈，随时可以追加。”
“此外，我们也可以投入一定的宣传资源，配合贵方进行市场推广。”
这个条件一出，安井真绪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百分之三十五的佣金，一万本的铺货保证，还有宣传资源！
这比日贩开出的条件好太多了！
甚至比她最初预想的还要好！
她下意识地看向伏见清辉，想从他脸上看到同样的喜悦。
然而，伏见清辉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伊藤副部长，非常感谢贵公司的认可和诚意。”伏见清辉开口了，“这个条件确实很有吸引力。”
安井真绪在一旁连连点头，示意伏见清辉可以答应下来了。
但伏见清辉却话锋一转：“不过，我这边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不知道伊藤副部长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安井真绪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东贩给出的条件已经如此优越，几乎是把他们当成了重点合作对象来对待，还要大胆？
还要更大胆？
伊藤副部长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哦？伏见先生请讲。”
他倒是有些好奇，这个年轻人还能提出什么花样来。
“我们可以和东贩签订一份对赌协议。”
伏见清辉语出惊人。
安井真绪在旁边听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伏见君！
东贩已经开出那么好的条件了！
为什么还要对赌！
“《挪威的森林》第一批铺货，我们希望能直接冲击一个更高的目标，首批五万本。”
“如果在一个月之内，这批书的实际销量，未能达到铺货量的一半，那么，这批书的所有收入，东贩无需向我们支付任何费用。”
“但……”
伏见清辉的语气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伊藤副部长端起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伏见清辉身上。
见过自信的作者，见过有野心的作者，但像伏见清辉这样，敢拿有胆气做这种赌注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如果销量达到甚至超过了铺货量的一半，那么，我们希望能拿到百分之八十的利润分成。”
“并且，东贩需要承诺后续的持续加印和全国范围内的重点推广。”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安井真绪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这个条件，比之前设想的对赌还要激进。
赌赢了，一步登天。
赌输了，万劫不复。
伊藤副部长凝视着伏见清辉，眼神中充满了审视。
这个年轻人，是在开玩笑吗？
还是说，他对自己的作品，真的有如此近乎疯狂的自信？
零风险获得一大批已经证明有市场热度的书，如果失败了，东贩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只是付出一些渠道成本。
但如果成功了……
一部可能创造历史的现象级作品，所带来的利润和声望，将是无法估量的。
“伏见先生。”伊藤副部长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的这个提议……非常非常有意思。”
“你对自己的作品，对市场的判断，自信到了这个地步，说实话，我很佩服。”
他站起身，伸出手。
“东贩，愿意和你们一起，赌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