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对语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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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齐嫣一愣,忙问:“为什么?这样不是离城越走越远?”

梁栋微微一笑道:“你发出龙泉宫的信号后,广信四侠和大喇嘛都来了,但直到此刻,龙泉宫和官府一个人也没找到这里,所以我们等救兵是无望了。刚才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要想追来也就是片刻之间的事,我们逆其道而望山上走,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大喇嘛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们又上山去。”

花齐嫣依言背着他又望山峦叠嶂深处走去,哧哧笑道:“你果然比那丧家软……蛋狡猾得多。”旋即好奇问道:“怪事,刚才你睡着时轻得像个稻草人一样,现在醒过来反而身体重了。”

梁栋歉意道:“不好意思,花小姐,那我还是睡着好了。”说罢假意闭上眼睛。

花齐嫣偏转头看看背上的梁栋,咯咯笑道:“别,别,你还是醒着吧,你昏睡着时候不知道有多么可怕呢。”想到梁栋抱着自己的怪样,不由瞬间脸烧的通红。

梁栋猜到自己昏睡着一定对她做了什么略微逾矩行为,心下歉然,他生性洒脱,也不多问,只好闭口不言。

花齐嫣看他许久不说话,问道:“喂,小……你叫什么名字?本小姐陪你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梁栋嘿嘿笑道:“我叫梁栋,祖籍山东,乃江湖黑道一无名游匪,不提也罢。”

花齐嫣奇道:“秦渡厄说你是什么财、、、、、、、双偷的江湖大盗鹞飞儿吗?你怎么改叫梁栋了?”

梁栋暗叫不好,迅速从“温柔乡”里清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昏迷时秦渡厄与花齐嫣说了什么,忙掩饰道:“哦,我本名叫梁栋,鹞飞儿是我混迹江湖上的诨号。”

花齐嫣背着梁栋,感觉到这个“财色双偷“两臂轻搭在自己颈下,丝毫不敢触碰自己衣服,知道他其实是正人君子,便“语重心长”劝道:“梁栋,国之栋梁的意思,你爹娘对你期望很高的呦,千万不要自暴自弃,误入歧途还可以浪子回头的。”

梁栋头脑又开始有些浑浊,听她说到自己爹娘,抬头看到依稀落下的月影,眼前浮现出一幕场景……

一轮明月当空,照得院子里的红豆树叶静谧而动人,母亲端着一杯热茶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搭着一块敷热的毛巾,对着庭院里舞剑的小男孩,柔声道:“栋儿,来擦擦汗,喝点水吧。”

小男孩接过毛巾,擦着头上的汗,笑着对母亲道:“娘,你看我的剑术进步如何?”

母亲帮他吹着茶水的热气,微笑道:“剑,慢慢练就好了,身体怎么样了,痛不痛?”

小男孩笑笑道:“平时不打紧了,就是还是每到月圆子时,栋儿总感觉肚脐那里有些隐隐痛,仿佛肚里藏着两个小人在打架一般。”

母亲神色一暗,把男孩小手握住,细细把了一下脉,抚摸着小男孩的头,柔声道:“慢慢会好的,一定要记住娘的话,月圆子时,不要练武,不要和人动手打架,甚至不要动怒动气,听懂了吗?”

“听懂了,月圆时候,我就当一个受气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便是。”小男孩嘻嘻笑道。

这时父亲推门从院外回来,掸掸脚面上的浮灰,笑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还是我家的栋儿吗?”

母亲白了父亲一眼,满脸期待,急切道:“孩儿爹,这一趟怎么样?”

父亲摇摇头,看了看梁栋,将微微失望表情收住,但仍叹口气道:“那两个地方都去过了……不行,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回屋再谈。”

“喂!你在想什么?”花齐嫣看梁栋许久不说话,以为他在想刚才自己劝他“弃恶从良”的话,把梁栋从回忆中拉回到清晨的山林里。

梁栋深深思念起自己的爹娘,他叹口气道:“我在想,等我好了,一定听你们的话,不打架,不骂人,不动气。”

花齐嫣听他回答得古怪,不由皱眉担心道:“你这人哩,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真让人担心,说话油腔滑调,做事又正正经经,真是捉摸不透。”

梁栋心里笑笑,伸手一指前边道:“花小姐,到前边,你把我放下,我们歇歇。”

花齐嫣摇摇头道:“不行,我怕了那个喇嘛了,我宁肯背着你在这山里累死,也不要坐在那,让那大喇嘛突然又跳出来。”她背着梁栋略喘几口气,又继续向山高林深处走去。

梁栋叹口气道:“那大喇嘛确实厉害,可惜我此刻浑身无力,我若身体完好,即使那大喇嘛追来,我自身虽然小命难保,但助你逃脱还是行的。”

花齐嫣听得感动,也知道梁栋确实有这本领,她好奇问:“你为什么冒充我龙泉宫人来救我?我被那丧家软蛋掳走时候,你怎么救得我?”

梁栋隐藏了大宋门的事,只说自己如何躲避鬼面幽龙谈阔疏追杀,如何在狐仙庙遇见桑迦远丹,如何骗他吃黄鼠狼肉,如何用剑智斗大喇嘛二十九招,怎样紧追到兴安镇,从澡堂遇险最后说到恶斗瓷器坊,都一一道来。

当花齐嫣听梁栋讲周、魏二人非但不给他治伤还想用石头将他砸死时,气得她大声骂这两人丧尽天良,听到桑迦远丹被骗吃黄鼠狼臭屁时,她又格格笑得全身乱颤,当听到梁栋胡编“八面玲珑”剑法时,忍不住称赞他聪明机灵,为龙泉宫“增光出彩”,听说自己被大喇嘛放在澡堂池边时,不由全身颤栗,连呼好险,听到他在瓷器坊里和大喇嘛打得昏天黑地的经过,吓得屏住了呼吸,掐紧了梁栋的双腿。

花齐嫣想起昨夜在瓷瓶里被这个男子紧紧抱着,隐隐约约闻到他身上的汗味、血味、酸味、臭味……还有两人相互依存时他臂弯的温热。想到他故意把一些凶险环节说得轻描淡写、几句掠过,其实当时不知付出了多少艰辛,如果他当时有一点畏惧、有一点犹豫,只怕此刻自己早已落在大喇嘛手里,受尽屈辱、生不如死了。

花齐嫣心中说不出的感动,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淌下,落到梁栋的手背上。梁栋以为吓着她了,忙到:“花小姐,不要怕,这都过去了。”

花齐嫣把泪水擦掉,转首回眸,深深看了背上的梁栋一眼,又走了几十步,忽然停下脚步,轻声道:“我认真问你啊,你为什么要救我?”

“嗯?”梁栋装傻道:“什么叫认真问我,那我该认真答你,还是该不认真答?”

花齐嫣狠狠拧他腿一下,没好气道:“我意思是说,咱们两个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要舍命救我?我那几个师兄也没有真得用紫雪七厘散去救你,反而差点害死你。”

梁栋在背上嘿嘿笑几声,却没立即回答。

花齐嫣问完,脸上布满红晕,等他开口说话时,胸脯不争气得像小鹿般砰砰直撞,心里暗暗道:“傻小子,你若说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或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类老掉牙的话,我便不再理你,给你脸色看看。你若像吴齐樾公子哥之流,说什么对我一见钟情……你也实在低俗,但本小姐或可……给你追求我的机会。”

梁栋感觉到花齐嫣的心扑通扑通在跳,自己也紧张起来,他心里问自己:“我为什么要舍命救她,是因为报答她要用紫雪七厘散救我之恩吗?还是因为路见不平,不忍心她被桑迦远丹侮辱吧。可如果我救得是一个丑女凡姑,我是否救了她就一走了之,还会这般和她说说笑笑吗?确实我喜欢和她在一起……可是,她是名门大派的千金小姐,而我现在是江湖一小贼鹞飞儿,却要混进太平帮做一个黑道匪寇,我若承认喜欢她,去追逐她,我怎么完成朝廷交给我的重托?我肩负的身份和任务,怎么能跟她解释?”

梁栋看着花齐嫣秀丽的侧脸,嗅着她头发里的芳香,嘴里像嚼了黄连一样苦涩,心道:“这是个好姑娘呵。可我现在没法给她承诺和幸福,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梁栋想了想,狠狠心,斟字酌句道:“其实只是事情赶巧罢了,你肯用紫雪七厘散救我,我当然要尽全力报答你,不然过后难免心里愧疚。”

两人都陷入沉默,花齐嫣的心一点一点变冷,脸变得冰霜,默默背着梁栋走着,强忍着终于落下一串泪珠,滴到梁栋的手腕上,梁栋动都不敢动一下,任凭那泪水在手腕上一点点变凉,最后化成一圈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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