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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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瑜耷拉下了眉毛,惨兮兮地望着他:“世子宽厚仁慈,下官知错了,还请世子责罚。”

卢陵川挑了挑眉,声音也稍微缓和下来:“你若是当真知错,真心悔改,本世子也可替你保密,不过嘛——”

谢瑜一怔,听出了一丝丝转机:“世子尽管吩咐。”

“嗯——”他眉头微蹙,有些犹豫,“嗯——”

“世子尽管吩咐,就算是赴汤蹈火、刀山火海,下官也在所不辞。”谢瑜的这张嘴似吃了蜜枣那般。

“本世子还没想好。”他顿了顿,朗声道,“谢瑜,你今日就先欠本世子一个人情。记住了?”

谢瑜连连点头,脸上的笑意僵硬了几分,心底更是愁云密布了。

她这是正中卢陵川的下怀了。崔颢与卢陵川同行来此,对于卢陵川的真正身份却密而不报,恐怕他们此行的目的不简单,或许还要在南州呆上一段时日。

虽说她从前对卢陵川也算有些了解,不过人心隔肚皮,不知他这葫芦里到底在买什么药。她一个九品芝麻小官,还是静观其变、见机行事为好。

“世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嗯。”他刚迈出去一步,又偏过头来瞥了他一眼,“本世子前来南州,事出有因,谢县尉知道该如何做吧。”

“下官明白,还请世子——”她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不不不,是怀泽兄,还请怀泽兄这边请。”

卢陵川走在前头,谢瑜故意走慢了两步,落在了他的身后。

她抬眸望向他的背影。

卢陵川啊卢陵川,华阳长公主和齐安郡王的爱子,年仅二十岁便进士及第,登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授秘书省校书郎。

出身世家大族,皇亲国戚,还是天子近臣,如今虽已二十二有余都还未娶妻,是长安城中多少娘子所期盼艳羡的好郎君。

他今日穿着一身窄袖束腰的武官便行服,配以银革丝白玉环扣的腰带,腰间佩银白长剑,窄身衣领下隐隐可见吉祥如意结的暗纹花样。

他的目光如炬似暗夜星辰,身姿拔峭如山中长松,走在前头亦是器宇轩昂,神采飞扬。

谢瑜摇了摇头,恍惚间,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当年在长安时,她总是爱跟在他的身后。

出游时,他会常常走在她的前头替她探路,东西大街的一砖一瓦他都了如指掌。回京时,他会带她去永宁街上去吃她最爱吃的樱桃毕罗。元宵节时,他会带她去曲江边上放花灯许愿望。每年她的生辰时,他总会翻过谢府的高墙,亲自给她送来生辰礼——

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也是今夜如此模样吧。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有匪君子,有匪君子。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谢县尉在叹气什么?”

卢陵川冷不丁问道。

谢瑜回过神来,随口编出个借口道:“怀泽兄真是体察入微,下官只是在感慨,这倚香楼前院有山有水、别致风雅,是块风水宝地。可惜奇怪得很,这后头却是年久失修、杂草丛生,实在是有些可惜了啊!”

望了望四周,沿着中央溪流的小道曲折隐蔽、乌漆嘛黑,也不知方才自己是如何走到此地的。

她连忙走快两步跟得更紧些:“此处偏僻,小路阴晦,不知怀泽兄是如何寻到下官的?”

卢陵川一愣,并未停下脚步:“在下出来视察四周情形,远远便听见某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在下岂是袖手旁观之人。”

谢瑜点了点头,心底知道他的确不是见死不救之人。

随之又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总觉得他可不是如此热心肠之人。

“怀泽兄啊,其实下官打从心底里还是很钦佩您的——”谢瑜正准备奉承一番,顿在原地,“咦——”

卢陵川转过身来,不解问道:“怎么了?”

她微微蹙起了眉头:“如果下官没记错的话,方才这处是上了锁的,且没有点灯的。”

他顺着谢瑜的目光望去,葱郁树林的遮挡之下是一排破旧的矮房子,其中一间屋子的确点起了灯。

“此话当真?”他虽是询问,心底却掺了几分确信。毕竟他从前所认识的谢瑜,文采斐然、博闻强识。

“的确如此,下官确信。”

二人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屋外一角。

“主公,奴家可是等你许久了!”屋内响起了娇滴滴的女子声响。

“嗯。”

“主公,这是上个月的利润,还请主公笑纳!”

“嗯。”

谢瑜眉头微蹙,这甜腻腻娇滴滴的女子娇音不正是倚香楼的主事瑶娘嘛!

可是这个男人,听着有些耳熟却又很是疏离。

“主公,听闻昨夜城东又发生了惨案,一桩一桩的,倚香楼的娘子们都好生害怕,不知是否已经有凶手的眉目了?”

“嗯,不必担心......”

男人说话时昏昏沉沉的,似在刻意压低自己原本的嗓音。

咔嚓——

谢瑜心底一凉,是卢陵川腰间的佩剑划擦过脚下的枯枝落叶!

“何人?!”瑶娘厉声喊道,随之还有三根白晃晃的银针穿堂而出——

身侧的男人遽猛拽过她的衣领,疾风般拉着她后退了好几步,手疾眼快地入了其中一间屋子。

屋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随后男人的声音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瑶娘越来越近的呵斥!

“搜,给老娘我仔仔细细地搜!”

二人顺势躲进了床榻底下。

谢瑜睁开眼,欲要抬手隔开一段距离,可惜上方的男人将她的小身板压得稳稳当当的,甚至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起来。

她微微偏过头去,灼热的呼吸拂面而来。

一阵一阵的,掺杂着淡淡的酒香,烫得她双颊赧然,钻得她的心底发酸,似躺在火炉子上备受煎熬。

卢陵川微微撑着手臂支在她的上方,衣袂相贴而发出窸窣声响。

他眉头微蹙,在仔细观察屋外的动静。

“世子、怀、怀泽兄——”她尽量压低了嗓音,压抑了忐忑。

他猛地抬手,以手掌捂住她的唇,不让她做声。

谢瑜心底似洪水溃堤,双颊滚烫得似能迸出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