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快马的,感觉不到路远;
朋友多的,感觉不到困难。
——鄂伦春族
在碾伯卫的西关,王臣的后代、王守业的儿子王永盛带着妻儿经营面食小饭馆,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
开春后的一天上午,一个喇嘛打扮的中年吐蕃人走进王家饭馆。谁也没有想到,就是他的意外到来彻底改变了王永盛家平静的生活。
与东方人不同,吐蕃人的饮食向来以肉食、糌粑和奶茶为主。王永盛的面食馆很少有吐蕃人进来吃饭。
王永盛的大儿子王有富迎上前,向中年喇嘛打招呼道:“请坐。你要吃什么?”
中年喇嘛用不太流利的东方话语说道:“尕娃,瑙不吃饭。瑙要找你们的老板,有个事情和他喧一喧。”
王永盛正在伙房里干活,听到儿子叫自己便从里面走出来。他看到是罕见的吐蕃顾客,热情地请中年喇嘛坐下,与他攀谈起来。
中年喇嘛说道:“瑙是南山马圈沟瞿昙寺的管事喇嘛。如今,国王下诏要修建寺庙的大殿。瑙们从南方请来一批工匠。他们的手艺实在是好,就是不习惯吃吐蕃人的食品,瑙们又不会做南方人的饭菜。他们老是叫喊浑身乏力,没有力气干活。我思谋着,如果你能到瞿昙寺给他们做上一个夏天的饭菜,瑙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王永盛听罢中年喇嘛的要求,心中大致盘算了一番:碾伯卫的规模就这么大,人口也不多,饭馆的生意要死不活的。如果到瞿昙寺给工匠们做饭,每天都有固定的收入,不失为一个挣钱的好办法。
他对中年喇嘛说道:“你稍微等上一会,瑙和家里头的人商量一下。”
王永盛走进内屋,与妻子商量了一会。
他们最后商定,留下妻子和大儿子、大儿媳妇继续开面食馆,维持目前的基本生意;自己带上二儿子王有缘前往南山瞿昙寺,给工匠们做饭。
王永盛安排好家中的大小事情,和王有缘到杂货铺买了一些面粉和时令蔬菜。他们跟着中年喇嘛出了南门,朝山峦叠嶂的南山走去。
王永盛父子和中年喇嘛骑着马走了半天,才来到深藏在大山深处的瞿昙寺。
瞿昙寺距离碾伯城40多里,地处雄浑清幽的风水形胜之地,背倚罗汉山,前临瞿昙河,北依松花顶,南对照碑山,面朝凤凰山,远可望雪山,与自然环境和谐地融为一体。
瞿昙寺坐西北,朝东南,基本上采用南方庙宇形制,是典型的南方国早期官式建筑群。全寺由前、中、后3座在一条中轴线上的院落组成。从山门而起的中轴线上,依次为山门、金刚殿、瞿昙殿、宝光殿、隆国殿等大型宫殿式建筑。两侧则对称地建有御碑亭、小钟鼓楼、回廊、宝塔、配殿、经堂和大钟鼓楼等。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象驮着云鼓的石雕。一只大象安详地卧在地面,脊背上托着木雕的叠云。叠云上架着真皮的大鼓。大象回首顾盼,长长的鼻子卷着莲花,姿态优雅,栩栩如生。
中年喇嘛把王永盛父子安排在喇嘛宿舍旁边的小屋里居住。
王永盛和儿子先把宿舍整理干净,又把专门给工匠做饭的厨房彻底打扫一遍,生起灶火,开始准备晚饭。
中年喇嘛调遣5个小喇嘛给他们当下手。
王永盛拿出开饭馆的看家本领,指挥儿子和小喇嘛和面、蒸馒头、洗菜、切菜。最后,他在腰上围上围裙,亲自掌勺炒菜。
王永盛炒肉菜的时候,小喇嘛用手捂住口鼻,立刻跑出厨房,跑到远远的地方待着。王永盛知道佛家禁止杀生、禁食肉类,但是满足工匠的口味是他的本职工作。他在心里思忖道:瑙这也是在为佛家做贡献呢。
天色逐渐变暗,工匠们收工回来。
他们看到一大桌丰盛的家常炒菜,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他们围坐在圆桌边,一边大口地吃着饭菜,一边夸奖王永盛父子的厨艺精湛。
中年喇嘛看到这个场景满意地笑了。
工匠们吃上可口的饭菜,身上有力气了,心情也变好了。他们愉快地干活,大大地加快了寺庙的修缮进度。
王永盛每天变着花样做饭菜,擀面条、蒸馒头、烙饼子,素炒蔬菜或者蔬菜炒肉,把工匠们服务得非常高兴。
王有缘和一个小喇嘛负责采购食材。他们每隔10天要下山到碾伯城里采购蔬菜、肉类和调味品。
王永盛是王守业从并州移民到西海后生下的第一代。他在年少的时候听父母给他们描述并州的美好生活,但是从来没有去过那里,更不知道祖籍现在是什么情况。于是,他在闲暇之余和工匠凑在一起聊天,听他们讲述内地的新鲜事情。
王有缘却和父亲不一样,不喜欢和工匠们闲谈。他没有事情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在寺庙里转悠,不是出神地凝视大殿里供奉的佛像,就是观察工匠描画的佛教故事。
秋天到了,漫山遍野的树叶变成金灿灿的黄色,仿佛落满了密密麻麻的黄色蝴蝶。即将修缮完毕的瞿昙寺掩映在绚烂的秋色中,显得更加恢宏雄伟。
中年喇嘛的脸上整天挂着喜悦的笑容。
在功德圆满、皆大欢喜的时候,瞿昙寺发生了一桩奇怪的事情。
工匠们乐悠悠地收拾好物品,领了工钱高兴地下山,准备从碾伯卫返回家乡。王永盛在中年喇嘛那里也领到了数目可观的工钱,心情特别兴奋。他一边收拾锅碗瓢勺,一边哼唱山曲,催促儿子赶紧帮忙,准备下山回家。
不料,王有缘半天坐在炕沿上不动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阿爸,瑙不想下山。”
王永盛感到十分诧异,急忙问道:“山上的活都干完了。工匠们也走光了。你不下山回家,留在这里干什么?”
王有缘平静地回答道:“我想留在寺里当喇嘛。”
“啊?”王永盛猛地听到儿子荒唐的打算,惊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心急得如焚,嗓子眼里仿佛冒出一串串火星。
王有缘赶紧走上前,把身子软塌塌的王永盛扶起来。他依旧平淡地说道:“阿爸,瑙可能看破红尘了。”
王永盛的脸上老泪纵横。
他直瞪瞪地看着儿子,嘴唇急促地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心中惊慌纷乱,仿佛苍穹垮塌下来。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王永盛尽量用温和的口气问道:“有缘啊,你是不是一时犯糊涂才胡言乱语的?”
王有缘坦然地说道:“阿爸,瑙没有糊涂,也没有疯狂。瑙说的都是心里头的话呀。”
王永盛苦口婆心地劝告儿子道:“有缘啊,如果你一心向佛,瑙们碾伯城里有的是庙堂,你可以天天去参拜,为什么非要留在这深山老林中呢?瞿昙寺山高路远不算,又是吐蕃人的寺庙,语言也不通。你将来可怎么过日子啊?”
无奈王有缘心思坚硬如铁,任凭父亲好说歹说,他死活就是不肯再回到碾伯卫的那个家了。
王永盛耐心地陪着儿子在山上待了几天。
儿子也不和他多说话,天天泡在寺庙里发呆。
眼看就要下大雪封山了。王永盛只好把执拗的儿子托付给瞿昙寺的中年喇嘛,期盼他有朝一日回心转意,自己下山或者家人上山接他回家。
在漫天飞舞的风雪中,王永盛流淌着伤心的眼泪,急匆匆地下山了。
他心事沉沉地回到家中。
妻子看到丈夫一个人蔫头耷脑的,却没见到二儿子,忙问道:“挣上钱了没有?阿门者不见有缘?”。
王永盛嗫嚅了半天,只得把实情告诉了妻子和家人。
妻子知道儿子的情况后,反应和王永盛当初的一模一样,两个膝盖瞬时一软,整个人立刻瘫倒在地上。
她用双手拍打着地面,哭着责怪道:“哎呀,瑙的老天爷啊!瑙好端端的儿子,春天跟着你上山,秋天却当上了喇嘛!王永盛啊,你把瑙的儿子还给瑙!你还给瑙啊!”
王永盛一脸愧疚,无奈地说道:“瑙也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魔!好话歹话横竖听不进去。再说了,你整天在家里吃斋念佛的,莫不成是受了你的影响?”
妻子大声哭嚎道:“瑙长年吃斋念佛,瑙的儿子咋一直好好的?你带着他就去了南山一个夏天,好端端的人怎么变成一个喇嘛了!你赔瑙的儿子啊!”
王永盛的大儿媳妇平常口拙不会说话,这时看到婆婆痛苦万分,便好心地上前劝说道:“婆婆,有缘在瞿昙寺有吃有喝的。你老人家就放宽心吧。前一阵子,瑙听南关庙的和尚说:‘一子出家,九族生天’呢。”
王永盛的妻子听了大儿媳妇的话,立刻停止了哭嚎,怒气冲冲地用指头指着她骂道:“混账媳妇!叫你娘家的兄弟出家去。你们全家人都可以上天了!”
王有富闻声从外面跑进来。他一边把母亲扶起来,一边劝说道:“阿妈,您老人家别难过了。也许有缘是一时兴起,想当一阵子喇嘛新鲜一下。等到明年开春,南山的道路通了,瑙就上山把他给您接回来。行不行啊?”
王永盛的妻子一边用手抹着脸蛋上的眼泪,一边怀疑地问道:“你说……他还愿意回家吗?”
王有富回答道:“肯定愿意。他肯定愿意回家呢。年初,您不是给他说好了李家的丫头吗?人家还等着和他成亲呢。”
王永盛听了大儿子的话心中不禁一怔: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件事!如果这个孽障儿子痴迷太深、明年还是闹着不肯回来,岂不是耽误李家丫头了?瑙的这张老脸在碾伯卫可怎么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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