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尽天下物,
难买子孙贤。
——汉族谚语
1940年夏天,尕阴屲的气候特别反常。以往这个时候,天气十分干热,还经常发生旱灾。今年却又热又湿,好像一个架在火炉上的大蒸笼。
六月初五清晨,天色刚刚发亮。易卜拉欣扛起一把铁锹,早早地来到村西头的阿布都家。
阿布都也是撒尔塔人,从小长了一脸的白麻子。乡亲们为了区别马家的阿布都,一般都叫他麻子阿布都。阿布都准备在老屋旁边修建一栋新房子,可惜手头有些紧张,请不起外面的泥瓦匠,便请求同族的乡亲们前来帮忙。
麻子阿布都看到受人尊敬的牛大人第一个来到自己家,一时间受宠若惊,急忙小跑着迎出来。
他热情打招呼道:“哎呀呀,我就是盖一间房子,阿门者敢惊动牛大人呀?”
易卜拉欣笑着说道:“你盖一间新房子,是我们尕阴屲的一件大事啊。作为家务,我们都是骨头连着筋的亲戚,我阿门者袖手旁观呢?”
说话间,各家帮忙的男人陆续来到工地上。大家一边说笑,一边干起活来。
易卜拉欣才干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额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身上的汗水把白棉布衬衣都湿透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今天不太对劲,浑身软绵绵的,手脚也没有力气。
麻子阿布都看到易不拉欣大汗淋漓,便劝道:“牛大人,你到现场看一看就给我长精神了。你老人家再孛干了,坐在旁边指挥我们年轻人干。”
正在这时,一个习惯用左手拿锹把锄而被乡亲们称作左手拜克的小伙子叫喊道:“快来看呀,这么大的蘑菇!”
大家纷纷凑到前面去,只见土坑里果然有一个白森森、大如铁锅的蘑菇。蘑菇的菌盖上有两个褐色的圆圈,好像一双瞪着的大眼睛。
麻子阿布都高兴地说道:“挖地基挖出个大蘑菇。这下好了,中午让媳妇给大家炒蘑菇菜吃。”
左手拜克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蘑菇,也不知道有没有毒?牛大人,要不先割上一小块尝一下?我阿奶说过,把野蘑菇放在锅里和大蒜煮上一阵子。如果颜色变黑了,说明蘑菇有毒。颜色不变的话,就没有毒性。”
易卜拉欣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说道:“拜克说得对。先尝上一小块,没有毒性了再炒菜吃。”
左手拜克一个蹦子跳进土坑,把硕大的蘑菇抱上来。
麻子阿布都用力地从蘑菇边缘撕下碗口大的一块,交给跑来看热闹的媳妇,让她拿到厨房和大蒜煮上一会儿。
一瞬间,西边的天空上突然出现了一团厚厚的乌云。乌云不断地翻卷滚动,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一眨眼的功夫,乌云像一张撒向尕阴屲的灰色大网,将阳光明媚的天空变成了黑沉沉的阴天。
易卜拉欣见状急忙招呼大家道:“要下暴雨了。快到棚子下面避一下。”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天空响起了一声沉闷的炸雷,紧接着噼里啪啦地下起倾盆大雨。雨中夹着蚕豆粒大小的冰雹,铺天盖地扑向尕阴屲。在狂风暴雨面前,平常看着高大雄伟的黄土塬犹如一只可怜的小羊羔。
“唉,今年的庄稼全完了!”大家躲在棚子下面,一脸愁容地望着无情的风暴和惨遭蹂躏的庄稼。
一个男人冒着大雨从远处跑过来。他把衣服举在头顶上遮雨,左手拿着一把锄头。
易卜拉欣一眼认出此人是邻居何喜堂,便大声喊道:“喜堂兄弟,别跑了,快到这边棚子里避避雨。”
何喜堂听到有人叫自己打算刹住飞快的脚步。不料,地面上湿滑泥泞,他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倒在泥水中。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动了两下没有成功。
易卜拉欣看到以后一个箭步冲出棚子,顶着大雨赶到何喜堂的身旁,和随后赶到的几个人把他搀扶到棚子下面。
他们检查发现,何喜堂只是扭伤了脚脖子,并无其他大碍。
何喜堂盯着地上的大蘑菇,惊讶地问道:“这是从阿里来的?”
易卜拉欣一边拧着衣服上的雨水,一边回答道:“挖地基的时候挖出来的。”
何喜堂惊恐地大声叫道:“这可是太岁啊!太岁头上不能动土。赶紧把它埋回原来的地方。你们换一个地方盖房子吧。”
易卜拉欣、左手拜克、麻子阿布都等都是撒尔塔人,不太了解这些讲究,怔怔地互相对望着。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急。天空又逐渐放晴了。
易不拉欣决定听从何喜堂的建议,指挥大家把蘑菇放回土坑,再用泥土掩埋了。
左手拜克提醒大家道:“锅里还煮着一块蘑菇呢。我拿来一起埋掉吧。”
他们走进麻子阿布都家的厨房,发现本来只有碗口大小的蘑菇好像一团膨胀的发面,占满了整个铁锅。大家一时惊骇万分,急忙从锅里把蘑菇捞出来,拿回原地也掩埋了。
处理完这些节外生枝的事情,易卜拉欣发觉全身冰冷,肌肉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麻子阿布都的媳妇端来一盆姜汤,让大家喝了驱除寒气。
易卜拉欣连着喝了两大碗热姜汤,感觉身体不仅没有热起来,反而开始急促地打起摆子。
大家赶紧把易卜拉欣送回家休息。
韩索菲和马牡丹急忙把易卜拉欣扶到炕上,给他盖了两床厚被子,让他睡一觉再看看情况。
易卜拉欣昏沉沉地睡了一个半天,身体还是不见好转。
韩索菲赶紧指派玉山、天山兄弟二人跑到西南庄子,去请远近有名的徐郎中过来瞧瞧。
徐郎中来到牛家,给易卜拉欣号脉,说是身体里受寒集聚了湿气,喝几副汤药就可以痊愈。
易卜拉欣喝完徐郎中开的5剂汤药,身体还是没有起色。
韩索菲叫来马牡丹、玉山、天山一起商量给易卜拉欣看病的事,最后决定到西南庄子借来一乘轿子,把易卜拉欣抬到河州城里,找个好大夫再瞧一瞧。
玉山和天山刚把轿子抬到院子门口,昏迷中的易卜拉欣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停止了呼吸。
牛家人顿时哭成了一片……
在易卜拉欣主持修建的白崖礼拜寺里,牛家的亲戚、家务和村里的乡亲们虔诚地为他洗涤、祈祷,然后埋葬在半山坡上。
牛家失去顶梁柱,瞬间变成了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昨天还是巍然挺立的高楼大厦,此时却变得斑驳陆离、摇摇欲坠。
韩索菲性子刚烈,做事利索,但是治理家庭、管教子女却不得要领。
马牡丹年纪轻轻,身后又没有留下一男半女,不愿意跟着韩索菲受气。不久,娘家父母给她寻了另外一个人家。她便从牛家改嫁出去。
易不拉欣与马奴里生养的儿子玉山单独和媳妇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他们和后妈韩索菲面和心不和,除了礼貌的拜访,来往也不是很多。
韩索菲亲生的几个孩子年纪尚幼,老大女儿宰乃拜13岁,大儿子天山12岁,二儿子万山也就是撒尼10岁,三儿子见山8岁,小儿子银山只有6岁。他们失去了父亲的严格管理,像一群挣脱缰绳的野马,无所畏惧,,整日里耍牌斗鸡,自由浪荡,逐渐变成了不成才的败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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