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死亡寂静

换源:

  娜塔莎没有再哭,也没有尖叫。但刘天源能清晰地感觉到,娜塔莎抱着他的手臂,那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勒断他的肋骨!

那不是依赖,而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不顾一切的疯狂!她的身体随着车身的每一次颠簸而剧烈晃动,每一次晃动都伴随着她喉咙里发出的、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沉重喘息和呜咽。

安全屋的枯骨、父亲的坐标、姜雪的冷酷、那声“陷阱”…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冲撞、撕裂!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只有死死抓住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体,感受着那剧烈的颠簸和疼痛,才能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还在朝着那个可能是父亲坟墓、也可能是自己坟墓的“陷阱”前进!

姜雪坐在最后,身体如同焊在车上一般稳定。她一手紧紧抓着侧面的扶手,另一只手摊开地图,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和沙砾,眯着眼,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导航仪,在眼前飞速掠过的沙丘轮廓和地图上那条向西延伸的虚线之间快速切换。

她的嘴唇紧抿着,没有报出任何方向指令,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小小的三角形标记——“锈铁之心”上。风镜下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锐利得如同刀锋,却又深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和沉重。

娜塔莎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喘息和呜咽,刘天源那因剧痛而紧绷僵硬的背影,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她的感知里。她的后背和手臂上那些细密的伤口在风沙的持续抽打下,传来阵阵火辣辣的刺痛,但她浑然未觉。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抠进了地图的边缘,将那个标记着“陷阱”的坐标点,死死地按在粗糙的纸面上。

车轮碾过松软的沙地,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随即被风卷起的沙尘迅速覆盖。引擎的咆哮是这片死亡之地唯一的旋律,单调、固执,带着一种亡命奔逃的悲怆和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沙丘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金色海浪,无边无际,朝着西方那片被未知和危险笼罩的地平线延伸。

时间在无尽的颠簸和痛苦中流逝。太阳缓慢地爬升,毒辣的阳光重新开始炙烤大地。沙地蒸腾起扭曲的热浪,视野在高温下变得模糊晃动。刘天源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剧痛和高温的双重煎熬下,如同风中的烛火,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沙尘和浓重的血腥味。

大腿伤口的麻痒感仿佛已经渗透了整条腿,变成了一种持续的、令人窒息的低鸣,与引擎的轰鸣、车架的呻吟、娜塔莎沉重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折磨神经的交响乐。他只能靠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才能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醒。

就在刘天源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即将彻底崩溃,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颠倒时——

一直沉默地举着地图的姜雪,身体猛地绷直!

“停车!”她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刘天源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确定!

刘天源几乎是凭着最后的本能,猛地捏死了前刹!沉重的车头在巨大惯性下向下栽去,后轮高高抬起,在松软的沙地上刨出两道深沟,扬起漫天沙尘!车身剧烈地颠簸、甩尾,最后险之又险地停住!

巨大的冲击力让刘天源的伤腿如同被瞬间撕裂!难以形容的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眼前彻底一黑,所有的声音和光线瞬间消失!他甚至连闷哼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重重地摔在滚烫的沙地上!脸埋在沙砾里,意识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源!”娜塔莎惊恐的尖叫被风沙吞没。

姜雪却根本没去看摔倒的刘天源。她早已在喊出“停车”的瞬间就从后座跃下!她的动作快如闪电,落地时甚至没有一丝停顿,身体如同矫健的猎豹,几步就冲上了前方一座相对较高的沙丘顶端!

狂风卷起她的衣角和散乱的发丝。她站在沙丘之巅,迎着扑面而来的风沙,举目远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西北方向,那片在热浪中扭曲蒸腾的地平线!

娜塔莎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扑到刘天源身边,手忙脚乱地想把他翻过来。“源!源!你怎么样?!”她带着哭腔喊道,手指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

姜雪站在沙丘顶端,如同凝固的石像。风沙抽打在她脸上,她却浑然未觉。她的目光穿透扭曲的空气,死死锁定在远方天际线下,一片模糊的、不同于沙丘的、巨大而破碎的轮廓上!

那轮廓极其遥远,在蒸腾的热浪中如同海市蜃楼般扭曲晃动。但姜雪锐利的目光,依旧捕捉到了那轮廓的异常——巨大、尖锐、带着断裂的、非自然的几何棱角!像是某种庞大建筑的残骸,被沙漠粗暴地吞噬了一半,只留下支离破碎的脊骨,倔强地刺向灼热的天空!

而在那片破碎轮廓的最顶端,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刺目的光点,在正午毒辣的阳光下,正以一种恒定的、冰冷的频率,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如同巨兽心脏深处,一颗锈蚀的金属螺栓,在死亡的寂静中,最后一次反射着阳光。

娜塔莎凄厉的呼喊在巨大钢铁结构的空洞腔体里反复碰撞、衰减,最终彻底消散,被无处不在的金属呻吟和风声呜咽吞没。没有回应。只有死寂,冰冷而沉重的死寂,如同实质般挤压着耳膜。

她站在遍布锈蚀金属碎片的沙地上,仰着头,目光如同濒死的野兽,疯狂地扫视着这片巨大、冰冷、散发着浓烈腐败油脂和金属粉尘气息的钢铁坟场。破碎的仪表盘,凝固的指针,扭曲的管道,半埋在沙砾中的巨大齿轮…每一个冰冷的死物都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绝望。父亲的影子在哪里?连回声都不屑于施舍。

“爸…”她喉咙里发出最后一丝破碎的呜咽,身体晃了晃,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那沉重的绝望和疯狂,缓缓地、无声地瘫坐下去。脸埋在沾满沙尘和锈屑的手掌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却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所有的泪水,似乎都在刚才那声嘶喊中耗尽了。

刘天源瘫在冰冷的摩托后座上,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牵扯着大腿深处那诡异的、如同活物蠕动般的麻痒感。强效止痛药带来的麻木屏障下,那种源自骨髓的、令人抓狂的悸动更加清晰了。他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油箱冰冷的金属外壳,试图用外部的刺痛来转移那深入骨髓的折磨。视野边缘是模糊晃动的黑斑,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布满锈迹的油箱上,留下深色的斑点。

姜雪的目光从娜塔莎瘫软的身影上移开,冰冷锐利的视线如同探照灯,扫过周围的环境。巨大的、倾斜的钢铁穹顶在头顶投下压抑的阴影,锈迹如同凝固的血痂覆盖着冰冷的金属表面。巨大的管道如同僵死的巨蟒,盘绕在断裂的钢架上,连接处凝结着深褐色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油污。空气里弥漫的不仅是铁锈和腐败油脂,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和腐烂植被混合的、带着微弱甜腥的怪异气味。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头顶上方,那片布满锈蚀和冷凝水痕的穹顶深处。错综复杂的巨大管道和锈蚀桁架的阴影下,那块歪斜镶嵌在混凝土承重柱上的巨大金属铭牌,在穹顶缝隙透下的、微弱的、如同审判之光般的光线下,散发着冰冷的不祥气息:

“第七区-深地生态循环系统-核心控制站”

铭牌下方,那个更小的三角形危险标志,如同恶魔的烙印——抽象的三叶虫轮廓被猩红的圆圈和斜杠贯穿!

姜雪的瞳孔在看清那个标志的瞬间,猛地收缩!一股冰冷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沿着脊椎疯狂蔓延!她几乎是本能地,手指按上了腰间的仪刀刀柄!

就在这时——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液体滴落声,在死寂的钢铁空间里突兀地响起!

声音来自右前方!一片被巨大、锈蚀的冷凝塔阴影笼罩的区域!

刘天源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的方向!娜塔莎也如同受惊的兔子,身体一颤,沾满沙尘的脸从手掌中抬起,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姜雪的动作比思维更快!在声音响起的刹那,她已如同离弦之箭,矮身、蹬地,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承重柱,无声而迅猛地滑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她的仪刀悄无声息地滑出刀鞘,细长的刀身在昏暗中反射着冰冷的微光,如同毒蛇的獠牙!

刘天源强忍着腿上那钻心的麻痒和眩晕感,猛地拔出插在腰后的环首刀!沉重的刀身带起一道乌光!他挣扎着想从摩托上下来,但伤腿的剧痛和麻木让他动作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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