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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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转瞬既过。

初三那日,大康境内竟也洋洋洒洒落下了一场雪。

红妆十里落在这铺天盖地的雪里,竟也美得那般难忘。

一个女子这一生,大抵都是幻想过身披嫁衣的那刻的吧。

看着铜镜中眉似柳叶,红唇翩若烛火跃动的自己,我竟也痴痴愣了神去。

纵是吹了草原十年的风,却也没让我的容貌有丝毫的衰败和糙砾,反而多了几分刀削剑刻般的分明,由骨相而喷发的美,让人惊心也让人痴醉。

“吉时已到”

门口的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许是这天寒地冻的原因,太监的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冷意,倒是将这美人出嫁的氛围加入了几分凄凉与绝望。

二皇兄一路搀扶我至宫门口。

仅在回大康当日见过一面的父皇也静静站立宫门口,公主出嫁,这个自私薄凉的男人终是舍得出面相见。

到底是为了给自己博一个父女情深的美名,也是难为他如此做戏。

按照大康礼制,公主出嫁,需长跪父皇身前,由父皇叮嘱并牵手送出宫门。

我等的便是这牵手的一刻。

“女儿静安,今日将和亲西辽,恐日后不能侍奉于父皇身前,万念父皇万岁长安,龙体康健。”

忍着心头的恶心说着这些虚伪的话语,我便附身在地,等着他牵起我的手将我扶起。

“我儿平身”

说完,父皇便伸手扶起了我。

我提气运力之间,只觉心间千刀万嗜般的痛感袭来,喉间一阵腥甜,浑身每一寸筋骨像是被夹在铁水之间灼烧一般,痛极之间,竟是差点浑身瘫软于地。

没想到再用这“噬魂”之蛊,竟如此伤身,强忍着疼痛,抬头拜谢。

我在父皇的眼中看到一瞬间的错愕与愣神。

想也是,曾为大康第一美人的母妃,毕竟是我生身之人,想来我这幅模样必是像极了她。

而今看到我,也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当初那个愿为他生为他死的女人。

毕竟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人,一瞬间的愣神后便是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庄严的样子,牵着我不失丝毫差错的完成了余下的所有礼仪。

直至将我送上西辽接亲的八驾马车。

看着被随着车帘放下被挡住的父皇,我心间万般酸涩,一口鲜血终是再也忍不住喷涌了出来。

这个大康的帝王,我的生身父皇,我短短一身只见过三面的父亲。

第一面是五岁时城墙上我去黒汗为质时。

第二次是我回大康于高殿之上时。

第三次便是方才,我在他的谋划中和亲西辽,他送我出嫁。

这短短三面,便是我们父女的此生,此后便是再无任何相见的可能了。但愿将来黄泉之上,也别再相见了。

吐出鲜血,我再也忍不住浑身瘫软靠在车壁之上,眼泪顺着脸颊和着嘴角的鲜血滴落在嫁衣之上。

一时间分不清这眼泪是因这浑身要命的疼痛还是因这束缚着我的牢笼破碎的无助。

若是从前,一身内力尚在,此刻“噬魂”的伤害我还能抵挡几分,可此刻我竟是觉得整个人的力气被尽数抽离,只想闭上眼睛,再也不理会这世间半分。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睡,我还得平安的去到西辽,去做完最后一件事情。

黒汗之难,光是瓦解了大康时断不能解的。

唯有将西辽也一并重创,让这西辽的朝局也一并动荡,方能给黒汗以喘息之机,甚至还能趁此机会,挥兵出征,巩固国力。

黒汗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留恋和挂心的东西。

虽说二皇兄当日承诺只要我和亲西辽,便是会不再攻打黒汗,但是他口中之话,我又怎么能信得半分。

多年和西辽战场纠缠,我很是明白西辽的狼子野心,西辽当今圣上拓跋乾一向睚眦必报,反复无常,这几年接连吃了黒汗的败仗,定时不会轻易放过黒汗。

更何况回大康前,西辽和大康便是有联合之意。

若是两国真联合进攻黒汗,以黒汗现在的局面,定是一月都撑不下去。

到达西辽的前两日,我便是整日心慌不止,到也不只是担忧自己前往西辽的处境,更多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心间作祟。

总觉得,这趟西辽之行,会无端的生出许多意外。

从大康京都抵达西辽边境的南雁城不过八九日的路程。

进城之日,西辽拓跋乾早早的便是领着一众西辽的武将候在城门口等候着我的到来。

拓跋乾身高九尺,膀大腰圆,一脸杂乱的胡子衬得整个人想是一只散落野外的棕熊。

脸上一道自右眼绵延至左嘴角的刀疤更显得整个人像是猛兽一般凶残。

我尚未来得及探出身子,他便三两下将我头上盖了一路的盖头胡乱撕扯了去。

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拖下马车。

我一时失力,竟生生从马车车架上跌落在地上。

膝盖和脚腕出刺骨的疼痛袭来,我一时间便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身上的血色嫁衣也在他粗鲁的拉扯间自领口出划拉开一个口子。

我白皙的脖颈连带着贴身的亵衣便是这么大剌剌的裸露在众人面前,一时间寒风朝着领口灌进来,让我浑身冷颤不止。

纵是这一身背负灾星的名讳,哪怕是幼时囚于冷宫之中,我也从来未曾感受过这般羞辱。

当下死死咬住下唇,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落在这令人作呕的男人面前。

“不愧是大康的静安公主,这般天姿,就是我拓跋乾也是此生仅见”

“哈哈哈哈”

看着我一身狼狈的趴在地上,拓跋乾的出声嘲讽的同时便是四周也一道响起了轰天般的笑声。

“撕拉”

我正欲拉过衣裙挡住自己走光的身子,拓跋乾便是先我一步往我心窝用力一脚踹了过来,然后右手一挥将我身上的衣裙撕个粉碎。

拓跋乾到底是武人出身,我又因着两次催动“噬魂”,此刻身子本就虚弱,这一脚下来,我整个人飞出去三四米远,还不待落地,大口的鲜血便是自喉间喷涌而出,落在了遍地的雪上。

上身的衣服也只剩一件赤色鸳鸯肚兜尚挂于胸前。

重重砸落在雪地之中,我便是再也爬不起身。

心脏像是被不止多少度的火焰在死命烧灼,四肢百骸疼的像是在有人拿着一百把刀子在将我生生的挫骨。

看着我像死狗一般动弹不得,拓跋乾走到我身边,伸手死死捏住我的脖子

“到底是大康献给本王的女人,这么让你死了倒也可惜,趁着阿尔斯和巴格勒这两个杂种未到,到也让本王先爽上一番,也好报了爱妃当日的一刀之仇。”

意识恍惚间,我突然想了起来。

一年前我曾和巴格勒联手在黒汗疆外打退过一次西辽的进攻。

那次是西辽的镇国王爷拓跋睿领兵,恰逢黒汗大旱,粮草不足,西辽在他的带领下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打得黒汗精疲力竭。

眼看着黒汗将败,我出计由我诈伤诱敌追击,将拓跋睿一行引诱至毕格关,此处是悠长峡谷,两侧高耸遮云的悬崖正好伏击。

也是那一站,拓跋睿大意孤身追敌,被我当头一刀斩落,若不是身边副将已死相救,相比那一次便是他殒身之时。

而那拓跋睿虽身着金甲,看不起面色,倒也生得如黑塔般的壮汉。

此刻看着掐着我脖子,凑到眼前的拓跋乾,脸上的刀疤似是因为情绪激动充血的缘故,好似一条血河般,几将渗出血来。

此刻我也是明白了过来,根本没有什么拓跋睿,从始至终都是这拓跋乾所扮,而当初被我迎头一刀斩落马背的,便是眼前这西辽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