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林边,有间齐家小客栈。姜世远坐在客房里擦拭佩刀。
自寒食节起,朔北营中时疫流行,所需药材多数由梅氏采办。且义兄梅时中精通岐黄之术,数月来留在营中救治病患。如今,疫病总算得以遏制。
此趟他和义兄原是要赶回云探梅阁,怎料半道突遭大雨。无奈之下,两人便投宿在此。这一住,就是半个月!
姜世远天生闲不住,又因当初离开草原到中原来,跟着梅时中走南闯北惯了,眼下日日困在这小客栈里,比坐牢还难受。他心里苦闷,只能一遍遍擦拭自己的爱刀消闲。
突然,外边雨幕中传来一声马嘶,听上去是自己那匹马。他推开窗往马厩看,可看不太清。他有些担心,便抓起佩刀下楼。
到马厩一看,自己的马正低头吃草料,并无异样。他有些纳闷,却也松了口气,抚爱着马头。
干草堆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起初,姜世远以为是老鼠,没太在意。后来听着不像,过去掀开一看,里面竟躺了一个孩童,五六岁模样,乞丐般打扮,浑身脏兮兮。
姜世远轻拍了几下,孩童无丁点儿反应。他伸手探了探鼻息,确定这孩子还活着,只是额头烫得厉害!看来是病了!他忙抱起孩童回去找义兄。
梅时中一见这孩童面赤,奄奄一息,忙替他把脉。
“这孩子得的什么病?”姜世远候在床边,心一直悬着。
“本是小病,但寒邪入里,郁久化热,耽误了医治,而今病势加重,怕是……”
“难道没有别的法子?”
“眼下最要紧是疏风散热。”
虽无十足把握,但梅时中决定一试。他从药箱中取出九针,替孩童针灸。约半个时辰,孩童的面色逐渐缓解。
这下两人才如释重负。梅时中抹去额上的汗,又拿出笔墨,写下一张药方,吩咐姜世远骑快马到镇上的药铺抓药,同时叮嘱道:“一炷香内,务必回来!”
姜世远扫了一眼那药方,认得其中几味药:麻黄、桂枝、杏仁、炙甘草……将药方小心塞入怀里,一刻不敢耽搁,快速下楼牵马。
店家娘子打了盆温水进来,原是要替孩童擦洗身子。她刚一解下他的头巾,竟意外发现是个女孩儿!
方才替孩童把脉时,梅时中就知晓了,因此一点不意外。他收拾好药箱,走过来问:“阿嫂,你知不知这是谁家的孩子?”
店家娘子细瞧了瞧,摇头道:“从没见过这孩子,看着也不像镇上来的。唉,年纪轻轻便流落在外,真是可怜!”
梅时中停在床边,看了看小女孩已擦净的脸庞,猛然觉得面熟:“小尤?”
店家娘子吃惊道:“你认得这孩子?”
“嗯,在丰城见过!”
端午前,梅时中从朔北到丰城,因积劳成疾,终于病倒,便暂留城内一家鸿程客栈休憩。
一天,他在楼上的客房歇息,被一阵滴滴答答的雨声吵醒。见窗户开着,担心雨水飘进屋来,便起身去关窗。
他往楼下看了看,原本人来人往的街巷此时因下雨的缘故,显得格外冷清,行人寥寥可数。
雨声渐密。雨水从窗外飘入,落在他的手背上,凉凉的。他收回目光,关窗之际,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铃——”声,听着像是何人身上佩戴的铃铛声。他好奇地望下去,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正从街的那头跑到这头,怀里抱着一把花草,是艾叶和开着黄花的忘忧草。
眼瞧雨渐渐大了,小女孩急忙钻入对街一家估衣铺的屋檐下。雨水落到地上又溅在她穿的一双新凤纹绣鞋上。她有些心疼,俯身脱下拎在手里,赤着脚等雨停。
雨不但不见停,反而越下越大。她等得有些着急,用袖子护住花,一鼓作气回到雨中。可刚走没两步就被淋湿,只得又退回到屋檐底下。
梅时中记得自己有把伞,是临出门时妻子给他的。但朔北常年干旱少雨,他几乎不打伞。
正在回想,一位瘦弱妇人冒着大雨撑了把旧伞走到街上,正焦急地四处找寻着什么。
“婶娘,我在这!”小女孩挥着小手唤那妇人。
妇人闻声看去,脸上的担心稍减,走过去面色一沉,道:“你不是随隔壁的周大娘去采艾草了么,之后一人又去了哪里?周大娘找不见你人,只得回来告诉我。早知你这样贪玩,说什么我都不让你跟去!”
小女孩从未见过婶娘这样生气,害怕之余又觉委屈:“我看见这些花,觉得好美,摘着摘着就忘了……”
妇人刚才过于着急,这时才留意到小女孩怀里抱着一簇忘忧草,黄灿灿的。
“你摘它做什么?”
“婶娘喜欢花,看到这些花,病会好得快些。”
妇人听罢,再说不出一句气话。她牵起衣角,一把一把地抹去小女孩脸庞和发上的雨水,嘴里喃喃道:“傻孩子,你万一有个好歹,让婶娘如何向你死去的爹娘交代。”
见小女孩赤着脚,手里拎着昨日才替她纳好的绣鞋,知她是舍不得弄脏才脱下来。妇人蹲下身替她拍去脚丫子的沙粒,又帮她把鞋穿上,道:“鞋脏了也不要紧,婶娘能给你洗得干干净净,跟新的一样!”
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在街的尽头,儿子霖煜的模样浮现在梅时中的眼前。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小霖煜总是粘着他,在他身上爬来爬去,通常这时他的疲乏总会一扫而光。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严苛,在儿子面前从来都是板脸,轻易不露一丝笑容。儿子越长大也越怕他,每每与他说话总是小心翼翼,有时还会躲着他,不愿与他亲近。他已记不得上次与儿子同行是何时的事。
梅时中关上窗,想起已经许久没给妻儿去家书,披了件衣裳,坐到案边铺纸磨墨。
次日,端午。
街上飘着艾香,路上的人携酒带肉,纷纷往一个方向去。向店伙计打听,才知他们全是到丰水河边看竞渡的。梅时中倒是从未见过。
姜世远自幼生活在草原,更是不曾看过竞渡。一听河边如何如何热闹,他有些心动,提议道:“梅大哥,咱们也去瞧瞧?”
“也好!”自从病了,梅时中就一直待在客栈里。如今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应当四处走走。
店伙计给他们指了一地,说那里人少些,不必人挤人,而且视野开阔,能一览河面盛况。道过谢后,两人便出门了。
街边有一包子摊,摊主立在笼屉边,看着来往行人。这会儿都是赶着去河岸看竞渡的,少有人停下来买他的包子。
一个小女孩从梅时中身旁走了过去,犹豫着停在包子摊前。梅时中认得她,是昨日的“忘忧草女孩”。
摊主殷勤招呼道:“小姑娘,买包子还是粽子?”
“包子叔,我买粽子!”
“要几个?”
“婶娘一个,我一个!”
“好嘞,共六文钱!”
小女孩从一小布袋里取出一物件,依依不舍地递了过去。摊主接过一看,竟是块小石子,哭笑不得道:“石头哪里能买东西!”
“这不是石头,是我爹娘留给我的!”
“就算是你爹娘留给你的,那也是石头。回家找你爹娘要了钱再来!”
“可是我爹娘死了!婶娘说,家里最值钱的就是它了,我是瞒着婶娘拿来买粽子的。”
“莫不是你婶娘骗你。一块破石头,满大街都是,要是值钱,天底下哪还有穷人,我也用不着起早贪黑卖包子!”
摊主没了耐心,一面将小石子丢出摊外的地上,一面挥手赶小女孩。
石子刚被扔出去,就被路过的行人踢到了别处。小女孩急忙蹲下去找,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一老者拄的拐杖边找到。
这一幕被梅时中瞧见,顿生怜悯。他摸出钱来,默默到包子摊买了两个粽子。待回头去找小女孩时,却不见她人。
河堤那边传来阵阵锣鼓声。在姜世远的催促下,梅时中不再逗留。两人到了河堤,才知沿河挤满了人。
梅时中听了店伙计的话,绕过一片岩石,寻到了一处少人的角落。凭栏眺望,开阔的河面彩旗飘飘,横了十来只木舟。这些木舟多为龙形舟,其余则是鸟兽舟。
一只龙形舟从梅时中面前疾驰而过,击起的浪溅湿了站在堤上观望的人。旁边一孩童骑在他爹的肩上,河水洒了他一脸,乐得他露着刚长全的乳牙咯咯地笑。
隔着这对父子站了个小小的身影。梅时中瞅过去,竟是那个“忘忧草女孩”。她只比栏杆高出一点,踮起脚勉强能看到河面。方才龙舟击起的水也溅在她的脸上,打湿了她额前的小碎发。她用小手抹了抹,又朝河上看,目光全然落在一只船头刻了彩鹢的木舟上。
这只木舟与别的竞渡舟不同,是只独木舟,上面坐了三个男孩,看着都是七八岁的年纪。中间那个男孩手里牵了一只纸鸢。小女孩瞧的正是那只纸鸢。
一阵风吹来,将纸鸢吹到了岸上。那几个男孩慌了,忙将木舟泊到岸边。待当中一个男孩跃到岸上,小女孩已先他一步在岩石后头拾起了纸鸢。
接过小女孩递来的纸鸢,男孩问:“你也喜欢纸鸢?”
小女孩点了点头。
“那你会放纸鸢么?”
小女孩摇了一下头。
“我家里也有一只,比这只大一些,是我爷爷扎的。你明早到这来,我教你放纸鸢。过几日我便要出远门,到宛城去,很久都回不来。”
木舟上那两个同伴正催他过去。他急急问:“我叫容景,你叫什么名字?”
“小尤!”
“小——尤!”男孩小声念了一下,边朝同伴跑去,边回头嘱咐道,“记得明早一定要来!”
***
鸿程客栈里,想到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回云探梅阁,梅时中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和姜世远下了楼。
未到饭时,店内坐的人不多。一位妇人面容憔悴,同店伙计交谈了几句,失魂落魄地出了客栈。梅时中认得那妇人,正是小尤的婶娘,瞧上去比前几日更加瘦弱了。
店伙计笑着迎上来,问:“二位客官,今日吃点什么?”
“不忙!小哥,方才那位妇人是?”
“喔,那是倪氏,倪邱的姐姐。”
“我看她神情恍惚,发生什么事了?”
“唉,她夫家的小侄女走丢了,正到处找。听说她夫家上下就剩这么一个小侄女。”
梅时中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小尤?最后一次见她,是端午那日在丰水河边。
“哪里是走丢了,是倪邱搞的鬼!”一位叫李才的男子刚走近店来,听到店伙计的话,忍不住插嘴。他和倪邱都是这家店的常客。
“这话怎么说?”
“倪邱喝醉酒亲口说的,他把那小姑娘偷偷卖给一户人家。他姐姐知道后,几乎快气疯了。倪邱不肯说出卖给哪一家,他姐姐只好一家一家地找。”
梅时中震呆了。姜世远更是气得一拳砸到桌上,大骂道:“这个弟弟真不是东西!”
恰时,倪邱从外面进来,扫了一眼店内,拣了中间一张桌子坐下。平日,他都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绝不会像今日这般显眼。他叫来店伙计,一口气要了半只肥炙鸭、一碟醉虾、一碗鲫鱼羹和一角酒。
店伙计愣着眼道:“客官,今天不吃鸡丝面了?”
“天天吃鸡丝面,早腻了!”
“这么些酒菜,你一个人吃?”
“你何时见我带过什么人来!”
掌柜在柜台盘账,听见这话,放下账本走过来笑脸相迎道:“倪老弟,几日不见,上哪高就去了?”
“高就谈不上,混口饭吃!”
“可不是嘛,都是混口饭吃!别看这店大,其实也是小本经营……”
“掌柜的,听你这话,莫不是怕我赊账?尽管放心好了,爷今日不赊账!不但不赊账,之前欠你那几顿酒钱也一并还你。”
掌柜将信将疑,但听他的口气又与平日不同,想来真是走了什么大运,不好怠慢,便让厨房照他吩咐的酒菜去做。
店伙计很快就将酒菜端了上来。倪邱平常难得这样阔绰,大口大口地吃肉喝酒,吃得满嘴是油。待酒喝去了一大半,也已有八分醉意。他抓起酒盏,摇摇晃晃地挪到李才这桌,扫了一眼桌面的酒菜,借着酒劲笑道:“怎么吃得这样素!早知让你和我一同吃好了。”
李才一贯和倪邱合不来,冷着脸,懒得理会。倪邱自觉没趣,走开了。
待倪邱结了帐,出了客栈,姜世远立马跟了出去。本以为他难对付,岂料他一点不经吓,见姜世远来势汹汹,很快就道出小尤被卖到一处叫千妙院的地方。
梅姜二人即刻赶往千妙院。来开门的是个小厮,梅时中向他道明来意。小厮还算好说话,让他们在一处小亭候着,待他进去通报一声。
从外看去,这千妙院似乎与别的宅院无太大不同。进到里头才知别有洞天。一进门就是片大水池,石砌的路盘绕在池上。池中怪石嶙峋,池下金鱼穿梭于水草间。池边植了不少花木、细藤和竹子。其中当属那几株石榴最引人注目,枝头的榴花开得正盛,殷红点点。
在这闹市中,竟有这样一处清幽之地,实属难得。
不久,一个叫崔妈的老妇人迎了出来,拿眼打量了一下,瞧出两人气格不凡,客客气气道:“听说二位官人是来找小尤的,不知是她的什么人?”
梅时中坦实道:“我二人虽与小尤非亲故,但有过几面之缘,听说小尤的婶娘正四处找她,又从倪邱口中得知她在此,便寻来了。”
“哦?又是那条泥鳅!既然是他说的,想必二位官人也知晓,当初是他带着小尤寻到千妙院来,说他姐姐身患重病,无力抚养,央求我买下小尤的。”
“小尤的婶娘对此事并不知情。”
“这老婆子我就不管了。”崔妈转身要走,“二位官人既然与倪家毫无关系,还是莫要理他家的家事为好。哪个不知倪家那位弟弟是属泥鳅的,滑得很。来人,送客!”
就这样,两人被赶了出来。姜世远性情刚烈,容易意气用事,被人这般对待,恨不得把门踹烂。梅时中不愿生事端,拦住了他。
翌日,梅时中照旧去了千妙院,笃笃笃敲门。小厮从门缝瞧见是昨日那两人,索性连门也不开了。
姜世远心里憋屈:“梅大哥,要不我把门踹开。难道这小小千妙院还能挡住咱俩不成?”
“踹开之后呢?”
“自然是把小尤抢过来。”
“就算抢过来了,他们难道不会再抢回去?如此下去,这事只会没完没了。况且,你又能抢得了几回。”
姜世远无话可说。两人唯有打道回府。
第三日,小厮开门一看还是他二人,立刻把门关上。姜世远眼疾手快,一把抵住了门扇。小厮急得大嚷。
“让他们进来!”院内传来女子的声音。
接着,一女子手摇细绢团扇款款走来,腰身袅袅,裙裾翩翩,如一朵随风徐徐摆动的榴花。她便是这的院主——妙四娘。
“二位官人,奴家这千妙院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不是人人能闯的地儿!”
“妙院主,三番两次来打扰,实在对不住。”
一看梅时中还算蕴藉有度,妙四娘目光柔了柔,道:“二位前两日来千妙院的事,奴家已经听崔妈说了。”
“既然这样,在下就不拐弯了。这是贵院买下小尤的银两,一分不少,全在这。”梅时中将一布包交给了千妙院的小厮。
妙四娘听闻倪邱出了名滑头,钱一旦入了他的囊中,要他再往外掏很难。至于这布包里的银子,自然不会是倪邱的。
“官人,这是何意?”
“还请妙院主让小尤回到她婶娘那里。”
妙四娘闻言笑了笑,道:“我若不愿意呢?”
“那在下只好明日再来!”
这令妙四娘诧异,毕竟梅时中与小尤非亲非故,何以做到这份上?早在昨日,她就派人去打听,倪邱的姐姐的确在找小尤,急得人都快不成样子。
妙四娘原有个养女,名唤喜儿,两年前不幸夭折。倪邱到千妙院来那日,妙四娘一见小尤,便觉得与喜儿有几分相似。由此,她存了私心,想将小尤留在身边。但看到倪氏一户一户地寻问小尤的下落,那种由急切到期盼,最后失望而归的模样,她看着心里不落忍。
这是一层。另一层,两日来小尤不吃不喝,她怕这样下去要出人命。
妙四娘终于松口,让崔妈去将小尤领来。崔妈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把睡着的小尤带了来。
一番道谢后,梅时中背起小尤往门口去了。
姜世远走在后头,被妙四娘突然唤住。她靠近时,姜世远闻到一股撩心的香气。她取出一样由青、白、红、黑、黄五种颜色丝线捻成的五彩绳,交给了姜世远。
“这是奴家亲手编织的,原是两年前端午要给喜儿的,可惜她……”妙四娘欲言又止,满目凄凉,“想来想去,与其留着徒增悲伤,不如送给小尤。”
“妙院主,我会替你交给小尤的。”
“多谢!官人还是叫我四娘吧,听着没那么生分。不知你和梅大官人何时启程回大望城?”
姜世远记得自己和义兄未曾跟妙四娘提过家在大望城。莫非她暗中打探过他们?
“兴许就这两日!”
妙四娘望了一眼梅时中的背影,双眸里含情,道:“奴家与二位官人也算不打不相识。若是不嫌弃,明日就让奴家给二位饯行,如何?”
姜世远对此有些意想不到,心怦怦直跳。他自是乐意,可还是不敢自作主张:“我同梅大哥说一说。”
从千妙院出来,一路上姜世远都魂不守舍,脑子里满是妙四娘。看到小尤一直没醒,他才想起来问:“她这样,是不是生病了?”
“方才我替她把过脉了,无大碍。”梅时中轻声应了一句,生怕把背上的小尤吵醒。
两人正走着,鸿程客栈的掌柜忽然寻了来,说他一朋友得了急病,请了郎中看,没见好。这才急急忙忙来找梅时中。
人命关天,梅时中不敢耽误,嘱咐姜世远把小尤送回倪氏家后,就随掌柜匆匆走了。
自那之后,梅时中没再见过小尤。
离开丰城这天,梅时中突然萌生去看看小尤的念头,便独自一人去了倪氏家。还未到门口,门框上一抹白色甚是显眼。他心头一惊,走近一看,果然是白布,就连门前的树也系了白布条。
慌忙找邻里打问,才知去世的是倪氏。梅时中的心还是刺痛了一下,恻然站了许久。他瞧见小窗边有个旧花瓶,上面是一束枯败了的忘忧草,正是端午前夕小尤采的那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