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赐闲堂外只听得些许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响。
唐庭远刚要安心入睡,突听得风声异动,立时警觉。
“唐少侠,是我,沈煜。”门外之人轻声道。
“沈捕头?”唐庭远略有惊讶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沈煜轻声走进屋内,悄悄合上房门,“我也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
唐庭远刚要点燃油灯,却被沈煜一把制止:“唐少侠,不要点灯,我是悄悄过来的,不能暴露。”
“这是怎么回事?”唐庭远问道。
沈煜轻叹一口气,道:“关于这个孩童诱拐案,你知道多少?”
“一无所知。”唐庭远道,“若非你亲口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我的掌门竟然是因为参与孩童诱拐案而被捕。”
“这也是我今天来想跟你说的。”沈煜道,“在这场孩童诱拐案里,你的掌门,唐岳坤,作为幕后主使实在有太多疑点。”
“那掌门他是无辜的?”唐庭远语气激动道。
“你先不要着急,听我慢慢道来。”沈煜道,“几个月前我接到朝廷的命令,去四川抓捕唐岳坤,但是回去的路上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明明是遍布全国的孩童诱拐案,为何证据只指向你们唐家堡呢?从我个人看来,能跨越如此多的省份,甚至直接在京城作案,这肯定不是一个唐家堡能完成的。”
“后来我仔细一想,这次的行动是否有些过于简单了?以往我哪怕抓一个逃犯,都要稍微费些时间,但这次却异常顺利,直觉告诉我,这个孩童诱拐案没有这么简单。”沈煜道,“虽然我也怀疑唐岳坤只是替人受罪,但我至今没有找到别的证据。而且,他本人似乎对成为案件主谋这件事,并没有异议。或者说,他自己也默认自己是这次诱拐案的主谋。”
“为何如此?掌门二十年未出唐家堡,为何会成为诱拐案的主谋?”唐庭远震惊道,“难道你们不怀疑是唐晖所为?天下武林盟主也发出了通告,唐晖打着我们唐家堡的名号做了这么多恶事,为什么不追究唐晖和寂宗的责任?”
“从我们神捕门的角度来讲,这是你们唐家堡内部的事,与我们无关。”沈煜道,“十几年前,礼部和户部已经分别派人联合成立宗教司,管辖国内所有的门派及其册籍,如果唐晖真被除名,那为何在宗教司的册籍上仍有他的名字?所以,就算这件事是唐晖所为,宗教司的记录上唐岳坤也仍是他的直属领导,必须要为此事负责。”
“这不公平!”唐庭远道,“你们这么做是冤枉好人!”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第二个理由。”沈煜道。
“你是什么意思?”唐庭远问道。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我确实怀疑唐岳坤是无辜的,所以我也奏请圣上,请求他宽限些时日,待我把同伙抓住,救出被拐孩童时再行判决。可虽然我相信他无辜,但凡事都需要讲证据。”沈煜道,“如果唐少侠你能够助我一臂之力,那也许能早日为你的掌门洗清嫌疑,如果这件事真是他人所为,嫁祸唐岳坤,我定不会错杀无辜,让真凶逍遥法外。”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唐庭远道。
“加入我的队伍,和我一起查案。”沈煜道,“只要你同意,我马上密奏圣上,让你成为我案件的帮办,有你的帮助,想必我可以更快找到真凶。”
见唐庭远略有犹豫,沈煜又道:“唐少侠,时间不等人,唐岳坤已认罪伏法,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出真凶,那等宽限的时间一到,我也不得不亲手将他送上大理寺。”
“可是,你为什么要我来帮你?你明明有这么多能干的部下。”唐庭远道。
“自从我请奏圣上宽限些时日后,我就时常感到身边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沈煜眉头紧皱,“无论我要抓什么人,他们总能闻风先动,让我功亏一篑。”
“但正是这样,我才发觉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所以最后关头,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沈煜道。
唐庭远问道:“你需要我怎么做?”
沈煜伸手搭在唐庭远肩头,道:“长沙和甘肃的密探同时发来密报,牙人有大范围活动迹象,呵,这件事想必我身旁的那双眼睛也知道了。如今,不管我先去哪里查案,他都能及时给那些人报告我的行踪。因此,我需要你替我秘密查案。”
“过几日我就动身,前往长沙,那么长沙的牙人可能就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与此同时甘肃的牙人活动就会更猖獗。我需要你去甘肃替我秘密查案。”沈煜递给他一块铁质令牌,道,“这是神捕令,你拿着他到了甘肃,可以调动任何一个地方的衙门,让他们协助你查案。”
“但是我去那里查案,如果当地的衙门禀报了朝廷,不就打草惊蛇了吗?”唐庭远问道。
“唐少侠,你还不知道这个案件的严重程度。”沈煜道,“实话告诉你,这个案件不光我们在查,西域一国也自告奋勇派人帮查,明面上这只是一个孩童诱拐案,可实际上是两国的一次交锋。在这个问题上,所有的朝臣几乎都达成了共识,没有人敢背着叛国的罪名阻拦本朝特使查案而让西域国抢先破案。”
“就连我身边的那双眼睛,也只敢让主谋逃跑,虽然我的行踪总是被人事先透露,但是每次都能抓到一些人,也不算没有收获。我想,他们这么急于让我结案,既有隐瞒真凶之意,更多的则是抢在西域国之前,破了这个案件。”沈煜道,“这几日就连我的上司李大人也在催我,说主谋唐岳坤已认罪伏法,让我尽快结案。可我总觉得真凶不是他,所以推脱了些许时日。”
唐庭远听罢默默点头,道:“我明白了沈大人,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过几日我恢复了些,就马上动身前往甘肃。”
“好!”沈煜道,“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掌门的事,我已知晓了。”他翻出当时唐岳坤送给他的铁质令牌,令牌上还篆刻着梵文,唐庭远问道,“这个令牌和你给我的令牌有什么区别吗?”
沈煜接过唐庭远的令牌,笑道:“这是几十年前神捕门的令牌,如今早已弃用。不过他的信用价值仍在,你能拿到这个令牌说明你的前人曾经给予过神捕门莫大的帮助,若你需要神捕门助力,凭此令牌仍然可行。不过想要调动衙门,只能用我给你的神捕令。”
“那沈捕头你有神捕门暗器之毒的解药吗?”
“暗器的毒?”沈煜诧异道,“是什么暗器?”
唐庭远连忙从包中翻出那枚铜钱样暗器,沈煜借着窗外照进的月光细细观察,若有所思,良久才道:“这个暗器,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唐庭远见沈煜面色异常,心中便有些许紧张,他道:“这是我在泸州时被不明身份之人偷袭所伤。”
说罢,他将在泸州遇到胡烈欺男霸女,自己路见不平,而后被不明身份之人暗器所伤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跟沈煜说了,只隐瞒了龙血玉残图的事。
沈煜听到唐庭远的叙述,面色异常道:“这个暗器,是我们神捕门几十年前使用的暗器,如今早已不用。”
“什么!如此说来我所中之毒岂非无解?”唐庭远不可置信道。
沈煜点点头,道:“这个暗器上,淬炼着几十年前官府用西域进贡的一批名贵花草炼制而成的毒药,因为没有解药,所以害怕在执行任务时伤害同僚,如今早已封存起来,不得见世。”
唐庭远听闻此话,瞬间如五雷轰顶,多少天来他都以解毒为己念,日复一日的坚持,如今突然告诉他,他所中之毒没有解药,心中不禁似坠入无底寒渊。
“难道我真要一辈子当废人吗?”他垂首低目,心中酸楚,但更多的是不甘。
“我听说梅前辈今天来为你治疗经脉,他的意见是什么?”沈煜道。
唐庭远摇摇头:“他也没有办法。”纵使唐庭远明白修炼下卷《大艰难经》能治好伤,但下卷早已失散多年,他又能去何处寻找?
念及此,他不禁心如死灰。
“唐少侠,你别灰心。”沈煜道,“正所谓毒花周身七步之内必有解毒草,这毒药是用西域花草炼制,待我回去查证是何花草,遣人去西域询问,定能为少侠找到解药。”
唐庭远淡淡一笑,道:“罢了,无非是当个废人而已,沈捕头不必如此费心。”
“不过,若唐少侠所言非虚,那么你口中的那个胡烈,和他身边的不明身份之人,可就不一般了。”沈煜道。
“胡烈不过是武夷派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罢了。”唐庭远道,“这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武夷派?”沈煜思索道,“武夷派又为何会有我们神捕门几十年前的暗器?”
“难道武夷派和这起孩童诱拐案有关联?”唐庭远问道。
“不知道。”沈煜道,“我手中没有武夷派参与诱拐案的证据,但是武夷派上一任掌门妙阳真人,是第一批参与官府议事的门派掌门。”
“官府议事?”唐庭远道。
“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第一批参与官府议事的,是以武夷派妙阳真人,翠晚山庄宋少钰宋庄主和昆仑派陈掌门为首的大大小小十几个门派的掌门。我只负责查案,与江湖门派的联系不多,只是偶尔有需要才调查到江湖门派里。”沈煜道,“只不过自参与官府议事之后,他们在江湖上变得更加活跃,我也经常能在礼部见到妙阳真人和宋庄主。”
“不过这些和孩童诱拐案没太大关联,我们以后再提。”沈煜道,“唐少侠你放心,我会为你留意解药的事情,虽然我们神捕门没有解药,但应该会有与解药相关的线索。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我很期待你伤愈之后与你联手破案。”
说罢,沈煜正要起身离开,唐庭远却叫住他,问道:“去甘肃前,我能去牢里见见掌门吗?”
沈煜沉思一阵,道:“唐岳坤现在关押在刑部大牢,一般的人肯定见不到。不过,你若是能成为我案件的帮办,由我带你进去,以查案的名义,可以见到他。”
“在下谢过沈捕头。”唐庭远勉强行礼拜谢,再抬头时,沈煜已消失不见。
屋外树叶簌簌声响,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修养几日后,唐庭远已恢复十之八九,梅思兰带着轿子守在门口,只等唐庭远出了大门,便笑着迎了上去。
“恢复的如何?”梅思兰问道。
“多谢前辈挂念,晚辈现在没有感觉身体哪里异常。”唐庭远道。
梅思兰点点头道:“解药的事,我们大家听沈捕头说了,放心,我们都会为你出力,寻找解药。”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爹也说,虽然你的淤毒没有解药,但他还有别的方法能帮你一阵。”
“多谢前辈!”唐庭远道。
“不要那么客气,你既是唐惜流的徒弟,又是我们的大恩人,这种事是应该做的。”梅思兰道,“可惜啊,我若是晚生二十年,定要把你追到手。”
此刻轿子内只有他和梅思兰二人,闻听此言唐庭远尴尬地别过头,暧昧的气氛瞬间弥漫在小小的车厢里。
见唐庭远脸色微红,梅思兰咯咯笑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经逗呢?每次逗你你的反应都这么好玩。”
“前辈还是不要开在下玩笑了……”唐庭远尴尬地抱拳。
“你呀,只有听得懂女人的话,才能俘获到她的芳心。”梅思兰笑道,“还有,在男女之事上你太木讷了,要有趣些,多开些玩笑,这样那些好看的女人才愿意跟你多说话。不过玩笑也不能太过头,不要学老段,他开玩笑就像个花花公子一样,老不正经。”
梅思兰言语间有意无意地强调自己是玩笑话,但是不是玩笑,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唐庭远一边应和,一边在心里祈祷轿子能快点到。
不一会儿众人来到画梅山庄门前,轿夫轻轻将轿子放下,梅思兰掀开车帘道:“小子,我们到了。”
唐庭远跟随梅思兰下了轿,面前一座精致秀丽的山庄映入眼帘。
天上双子,江南二庄。
画梅山庄,坐落于苏州城姑苏区景德路,其名取自于院内那株百年老梅,每当冬日雪后,梅花盛开,如云似霞,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前来赏梅吟诗。山庄布局精巧,以梅为魂,园中曲径通幽,假山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无不体现着江南园林的精巧与雅致。
梅思兰带着唐庭远穿过一座座曲曲折折的廊桥,来到了一处庭院。而梅傲雪众人均在此处等候他们。
“梅庄主,段庄主,各位前辈。”唐庭远抱拳,依次行礼。
“不用多礼。”梅傲雪笑道,“这次唐少侠舍命救我两位孙儿,老夫也有重礼相送。”说罢,他眼神示意,左右侍女带着礼物上前。她们一人带着一盘银元宝,一人带着一盘金元宝,剩下一人则带着一盘珍珠项链等贵重之物。唐庭远见梅傲雪出手如此阔绰,心中一惊,连忙推辞道:“晚辈并非是为了这些钱财才救人,请前辈收回。”
“唐少侠不必推辞,这些都是你应该得的。”梅傲雪道,“若我两位孙儿不得保全,我这庄子便也没了用处,届时这些金银又何足挂齿呢?”
“晚辈救人是源于侠之大义,金银财宝并非晚辈所欲。如此重礼,晚辈实在担当不起,请前辈收回。”唐庭远道。
梅傲雪见唐庭远淡泊名利,目光中多了些许欣赏,他道:“既然唐少侠不肯收礼,那老夫也不勉强,不过,老夫还有一份礼物你务必得收下,不能推辞,否则就是瞧不起老夫。”
“还请前辈赐教。”唐庭远道。
“你修炼大艰难经之后,身体的经脉已经被重塑改变,如今当世任何治疗经脉的医书对你都没有效果。”梅傲雪道,“可是唐少侠不久后便要远行,若无内力傍身,难免容易遭遇不测,因此老夫和众位朋友商议,每个人将自身的一半内力输入你的体内,为你聚毒于一处,保护你的经脉,在你完全痊愈之前为你提供可用的内力。”
“这怎么行?一半的内力,那你们以后怎么办?”唐庭远道。
“只是一半内力而已,小友不必担心。”段遥道。
“是啊,你可别再推辞了,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梅思兰道,“你就听我们的。”
唐庭远正要推辞,梅傲雪却一把按在他的肩头,摇摇头道:“唐少侠,昨日我在为你诊脉时感受到你的体内有一股澎湃的内力,这是我四弟修炼《无我心经》而成,二妹曾言,四弟已遁入无为之境,回山静养,他的内力,是否被你所吸收?”
唐庭远点点头:“是的,不过这并非晚辈本意,当时菊前辈陷入癫狂,晚辈只能用大艰难经去吸收他的内力。”
“我知道,我并非怪你。”梅傲雪道,“既然你能吸收他的内力,说明他已将《无我心经》传授于你,这是本门派修炼内力的至高心法,虽然晦涩难懂,但你若能完全参悟,你的内功便可傲视天下。”
见唐庭远眼中略带一丝震惊,他笑道:“在天下武功里,论外功,唯我三弟的惊涛拍岸掌冠绝天下,只可惜几十年前我三弟就失去了踪迹,现在还渺无音信;论内功,我四弟修炼大成的无我心经更是无可匹敌,可如今他遁入无为,不问世事,但我师父祖庭道人的遗志,还需要人传承下去。”
说罢,他带着唐庭远来到屋内,屋内正中摆放五个蒲团将中间的蒲团围起,梅傲雪示意唐庭远脱下鞋袜在中心的蒲团打坐,自己则和梅思兰、段遥、常殊及宋启文一起分别坐在五个蒲团上。
“大艰难经为你提供了大小周天,这是防护的屏障,却也能让我们输入的内力有额外的损耗。”梅傲雪叮嘱道,“在我们为你输入内力时,你要运起大艰难经的口诀,想象自己在吸收四弟内力时的情景,来吸收我们的内力,这样才不至于让我们的内力被化解。”
唐庭远点点头,而后闭目静坐,开始运功。
五位长辈就位,分别端坐于五个蒲团。
“今日为唐少侠运功,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行五行之座,请五炁真君。”梅傲雪说罢,默念口诀开始运功,其余四人口中也念念有词,手上内力聚集。
“起!”
梅傲雪大喝一声,五人齐动,分别抓住唐庭远的四肢和头颈,运转内力,将其举起,开始旋转。
几人双手不停翻转,一边运功,一边齐声念着口诀:
“天地无极,万气本根;体有霞光,大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超速现,证吾通神;玄心奥妙,论道乾坤。敕吾此力,造化苍生!”
唐庭远只感觉四肢和头颈部传来一股异样的潮热,他连忙运起大艰难经,将这股内力吸收入体。与此同时,经脉的淤毒被内力刺激,开始活跃起来,唐庭远突觉腹中一痛,可事已至此,只能咬牙坚持。
“木德辰星,东方之灵,随吾九炁,驱逐邪精,敢有拒逆,摄付魁罡!”
位于东方岁星木德真君位的段遥首先出手,他一掌拍向唐庭远右肩,一路贴着右臂滑至右腕,随后变掌为爪,反手扣住唐庭远太渊、大陵、神门三穴,开始输送自身内力。
唐庭远感受到腹中的淤毒被右手手腕传来的潮热内力激化,向身体的另一侧运动。
“白虎将军,兑宫正神,随吾七炁,诛斩邪精,敢有拒逆,摄付魁罡!”
位于西方太白金德真君位的梅思兰念起口诀,随即出手,她一掌拍向唐庭远左肩,顺势滑至左腕,而后变掌为爪,反手扣住他左侧的太渊、大陵、神门三穴,开始输送自己的内力。
这一次,淤毒被左右两侧的炽热内力刺激,不得不向下肢袭去。
“火中之精,南方之灵,随吾三炁,焚灭邪精,敢有拒逆,摄付魁罡!”
“天地二将,龟蛇合形,随吾五炁,飘荡不祥,敢有拒逆,摄付魁罡!”
位于南方荧惑火德真君位的常殊和位于北方辰星水德真君位的宋启文念起口诀,二人同时伸手抓住唐庭远双脚脚踝,扣住他两侧的商丘、中封、解溪三穴,开始输送内力。
这一次,淤毒去无可去,只能向头部奔袭。
但梅傲雪一直为其护脉,等的就是这一刻。
“戊已之炁,中央合形,随吾一炁,埋伏魔精,敢有拒逆,摄付魁罡!”
位于中央镇星土德真君位的梅傲雪立于唐庭远身下,双手托住他的头颈,灼热的内力自唐庭远百会与膻中二穴传遍全身,与四肢的内力汇合交融。
淤毒在唐庭远周身的经脉乱蹿,但很快被各个方向传来的内力挤压,唐庭远只感受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约莫一刻钟后,疼痛逐渐减轻。
“唐少侠,快运起无我心经,运化内力!”
唐庭远短时间承受五人一半的内力,早已难受不已,而今听得梅傲雪所言,他连忙默念口诀,开始运功。
《无我心经》是当世最上乘的内功心法,他不仅能让参悟者修炼出最醇厚的内力,还可以将不同人修炼的不同内力全部运化为自身所需。而今,唐庭远体内分别存在着他自身十多年修炼的内力、菊前辈七十年的内力和这五位前辈一半的内力,只可惜他修习大艰难经和无我心经时间尚短,未能完全运化,再加上体内有淤毒作祟,一旦他过度运功,淤毒失去内力的压制就会扰乱经脉,轻则内力丢失,重则命丧当场。
但现在,他体内经脉的淤毒有五位前辈的内力联合压制,一时间也难以兴风作浪。
不知过了多久,唐庭远渐渐感到腹中的疼痛感减轻,直至消失。五位前辈感受到唐庭远体内的淤毒被他们压制到经脉一角,加上唐庭远修炼大艰难经之后,自身经脉结构改变,一时间淤毒也可不用过多忧虑。
梅傲雪朝众人点点头,五人慢慢收起内力,将唐庭远轻轻放下。唐庭远收功调息时看了一眼,众人均已大汗淋漓。
他感受到身体内滂湃的内力涌动和右下腹一角隐隐的一团温暖感,便知是五位前辈合力压制住了淤毒。他喜不自胜,连忙朝着五位前辈恭恭敬敬行礼:“晚辈谢过各位前辈出手相救!”
梅傲雪笑道:“唐少侠不必多礼,既然唐少侠能舍命救人,我等自当涌泉相报。”
“小友,你现在可以不用太担心了。”段遥道,“至少这淤毒一段时间内不会再干扰到你,你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解药。”
“老段说的是。”常殊道,“只要你别过度运功,以至于把我们压制淤毒的内力也用掉,这毒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打渔的,闭上你的乌鸦嘴!”梅思兰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老段,你瞧瞧,她昨天还死乞白赖地过来求我帮她,今天刚帮完就翻脸不认人了。”常殊故作无奈看着段遥,转身对梅傲雪告状,“梅庄主,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梅傲雪呵呵一笑,并不言语。梅思兰却急忙道:“没人翻脸不认人,我只是让你闭上乌鸦嘴。今天专门为了感谢大家,我们画梅山庄大摆宴席,待会我们就一起去。”
众人正说笑间,梅语桃带着侍女轻轻敲着房门道:“阿爹,管家说菜做好了,等你们一起去呢。”
梅傲雪点点头道:“你先去吧,我们一会就到。”
常殊听到门外梅语桃的呢喃软语,不禁对着梅思兰打趣道:“我看小桃现在也出落成大姑娘了,和这小子挺般配的,不如你就把她嫁给这小子吧?”
梅思兰白了他一眼,道:“再胡说我就把你的那份喂狗,让你看着我们吃。”
说罢,梅思兰转身对唐庭远道:“你莫见怪,你也见识过了,他这人和老段一样,老不正经。”
唐庭远尴尬地行礼,段遥却一脸无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提这个建议。”
一行人走出屋外,梅思兰深吸一口气,左右看去庭院内空无一人,便问梅语桃道:“你爹呢?”
“爹说他官府内还有工作没做完,就先回去了,他让我们吃好喝好,好好款待恩公。”梅语桃道。
“这个老纪,一天到晚就知道忙,一点也不顾家。”梅思兰埋怨道。
“你也别老是责怪老纪,官府的工作本来就很忙碌,更何况我听说这次的孩童诱拐案影响很大,连礼部侍郎的儿子都被拐了去。他身为礼部主事,前前后后忙碌也是应该的。”段遥道,“男人嘛,在外打拼也是为了自己的家庭。”
梅思兰道:“我知道他忙,可他再忙也得分个时候不是?我生老大老二的时候,他何时在过场?若非我爹连夜请了苏州最好的大夫,我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段遥听罢轻轻一笑,不再谈论此事,转移话锋道:“先不说这个了,我都快饿死了,你的盛宴在哪里呢?不会拿我们兄弟几个打哈哈吧?”
“瞧你说的。”梅思兰走在前方为众人引路道,“我们去玉壶春。”
玉壶春位于画梅山庄东侧,是画梅山庄平时接待贵客的地方。
但今日只是众人小酌庆祝,所以并未像当初梅思兰大婚一般门庭若市。
梅思兰瞧见梅语桃一路上脸色微红,总是不经意瞥向唐庭远,她不禁眉头微皱。众人喝酒取乐时,梅思兰索性拉过梅语桃敬酒:“小桃,你可要感谢这位少侠呀,若不是他舍命救你,你现在可就危险了。”
梅语桃红着脸,端起酒碗道:“小女子谢过恩公救命之恩。”
常殊端起酒碗畅饮一口,哈哈大笑道:“哈哈!我看呐,不如现在你们就把亲订了吧,省的你娘老是操心啊!”
梅语桃听闻脸色羞红,不敢抬头。梅思兰却突然气道:“打渔的,你再敢胡说,信不信我把你那对招子挖出来!”
常殊此刻酒劲上头,根本不怕梅思兰,他走近梅思兰道:“别人小年轻的事情,你就别管了,让他们自己交流感情吧。”说着便要拉梅思兰入座,梅思兰却轻轻甩开他道:“你喝醉啦?”
“这才哪到哪?我可是千杯不倒。”常殊道。
“既然没喝醉,那你就接着喝。你这个人,只要在宴席上少说话,多喝酒就行了。”梅思兰道。
唐庭远闻言淡淡一笑,他接过酒杯,转身走到梅傲雪身前,道:“晚辈出力不值一提,若非梅庄主及时营救,又助我压制淤毒,恐怕晚辈此刻早已命丧当场。这杯酒,该是晚辈敬您才对。”
梅傲雪眼中欣赏之意更甚,他知晓女儿的心思,但如此对待客人确实有损画梅山庄待客之道。不过,他见唐庭远乃侠义之人,志存高远,便接过酒杯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唐少侠少年英才,虽历经磨难,但仍百折不挠,此后必成大器。老夫此杯也回敬于你,祝你今后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唐庭远感慨梅傲雪的胸怀大气,略带激动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师哥!你们画梅山庄今天好热闹啊!”
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凌厉的笑声,一紫衣老妇拄着拐杖缓缓走进屋内。
梅傲雪和唐庭远同时瞪大了双眼,震惊不已。
“哟?还有这么多客人。”老妇缓缓抬头,扫视众人道,“你说你孙子被抓了,让我先等你,结果一连几天等你不见人。师哥,你又像当初那样把我抛下。现在我来这里找你,想不到你这里竟然这么热闹。”
她目光停留在唐庭远身上,淡淡道:“怎么,你还跟这小子有关系?”
“前辈!”唐庭远激动道,“想不到竟然是你。”
这位老妇就是之前传授唐庭远《大艰难经》的兰茹蕙。
“我也没想到。”兰茹蕙道,“不过今日之事,与你无关。小子,你若要强行插手,可别怪我不念往日情谊。”
唐庭远正惊异间,却听兰茹蕙道:“师哥,你宁愿陪你这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也不愿跟我回去吗?”
“你这老太婆,怎么如此疯疯癫癫的,没看到我们在喝酒吗?”常殊见面前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妇出言不逊,酒劲上头便怒从心起。
兰茹蕙冷笑一声,只见她身形一闪而过,众人反应过来时,她已至梅傲雪身前。
常殊被吓地说不出话,愣了片刻,手中酒杯拿捏不住,摔落下地。
原来只一瞬间,老妇就掰碎了他的酒杯,用碎片在他的颈部画出十几道血痕。
所幸血痕并不深,看来老妇只想给他一个教训。
虽然有酒劲上头的原因,让常殊的反应减慢,但如此之快的速度,哪怕是常殊全盛时期,也难以规避。
念及此,他的酒劲被吓醒了大半。
段遥众人也是惊异至极,面前这位看似老态龙钟实则精神矍铄的老妇,功力竟如此深不可测。
“师妹,我不是说了吗,我孙儿被劫走,需要去处理一段时间,等忙完了这些事,要杀要剐随你便。”梅傲雪淡淡道。
“哼,师哥,几十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等你处理好自己的事,再带我一起回山。结果呢?你自己一个人跑到了苏州创建画梅山庄,害我苦等几十年,你觉得这一次,你的话我还会信吗?”兰茹蕙眼神凌厉地扫过在场众人,一眼便锁定到梅语桃,道,“我听说你有个孙女,长得可人,是不是她呢?”
“住手!”梅傲雪大喝一声,兰茹蕙却抢先一步闪至梅语桃身前,右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梅语桃吃痛不过,大喊一声。
梅傲雪见状连忙拍出一掌,兰茹蕙冷笑一声,左手拐杖横挡,二人运起内力僵持,但不过多时,梅傲雪便被兰茹蕙击退。
“师哥,你变弱了呢?”兰茹蕙道,“既然你不肯跟我走,那我就带着这个小妮子先行一步。”
“放开我女儿!”梅思兰运起内力冲上前去,却被兰茹蕙一杖击倒。
“师哥,她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了。”说罢,兰茹蕙身形一闪,带着梅语桃消失不见。梅傲雪害怕兰茹蕙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连忙跟上。
“前辈放心,我去救梅姑娘回来!”唐庭远留下一句话,便提步运气,也跟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淤毒的干扰,唐庭远可以放心使用自身的内力,连他自己都感觉自己的轻功比以往快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