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骤起,寒星混着雪粒卷入暖帐。
寒意入侵,云漠光收紧披风,蓦然回首,但见帐外,竟已飘雪?
萧泊舟的肩头犹带霜色,眼底却炙如烈焰:“你都听见了?”喉结急促滚动着,“倒显得我像个自作聪明的傻子。”
一只鎏金匣子静静地出现在云漠光面前,她推测,里面就是用血肉模糊换来的三十粒墨金回生丹。
云漠光没有立即去接,而是按部就班将银针收入行囊。烛火在她侧脸投下摇曳暗影:“主帐虽暖,我长久在此终究是不便。既已恢复大半,还是搬离为好。”她转身整理行囊,“总不好耽误你夜半治伤时,要到外帐才能寻个清净。”
萧泊舟眼神恳切,“我不是故意躲着你,只是不想你有任何负担。况且,一些皮外伤而已,根本影响不到我!”
云漠光见他故作轻松,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无形的压力也游荡在心间的沟壑中,“可我心里已经有负担了,你对我这么好,我做不到同等的回馈。”
萧泊舟摇了摇头,“你我同门一场,彼此照应不是应该的?如果我付出是为想得到你的回报,未免太功利了。”
不逐功利,他行事中岂有纯粹付出?她的内心燃起偏见。
这两年多来,她自知获得了太多人的帮助,蒋术奇、孟松承……可情势多变、相逢匆匆,最终均是无力偿还。事到如今,已不想再欠任何人情。
“我不能无端接受你的好意。有什么是我能回报的,我可以去做。”
萧泊舟愣了愣,连忙将冒出来的想法摁下,“我……还没想过。”
云漠光瞧他紧张脸红的模样,连忙瞥过脸,“那你最好想一想。我已经知道自己所中何毒,需要尽快出发寻找解药了。”此中言外之意,是要作别了。
“真的?”萧泊舟不禁替她开心,但随即一想她要离开,高兴的表情瞬间皱成一团,“究竟是何毒?”
云漠光沉声道,“幻蝗草,是沙漠中独有的植物。”
萧泊舟虽未跟随石天机修习毒理,倒听穆昶夜提起过这个名字。幻蝗草具备致幻麻痹之效,它的毒不在于毒性多强,而在于产量极为稀少。中了幻蝗草,就代表两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他眉头紧锁,“幻蝗草近年来几乎绝迹,你要怎么找?”
“暂时毫无头绪,先回西夏再做打算。”她想的是,就算不是寻找解药,也该择时机与家人见上一面。
“那不就是盲人摸象?墨金回生丹还是留在你这里吧,起码能给你留足时间。”
云漠光自知推脱不掉,转而应下,“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从前你我做过交易,一朵金莲,换一朵雪莲。等回到天山,我用雪莲丸还你,可好?”
三个月的朝夕相处足以让萧泊舟感到亲密,可对刚醒来的云漠光来讲,并非如此。
萧泊舟知道不能心急,但仍免不了内心酸楚,假装爽快答应,“没问题,就恢复从前的交易。等你治愈,我可不接受别人替你采回来的雪莲,只要你亲手采的,亲手做的。”
“那可需要很多年……”
“我等得起。”
云漠光紧绷的表情缓和些许,“那好,我自不会食言。还有一个原因,我的妹妹伯宁萱要在年底举办婚礼。此去兴庆路途遥远,如今我脚程不比从前,要早日启程才行。”
萧泊舟眼中闪过一道隐秘的弧光,“哦,偶有耳闻,伯宁萱要嫁到梁家?”
云漠光点点头,没想到他的消息如此灵通。
萧泊舟心中又起盘算,“那事不宜迟。给我一日将所需备齐,后天便可启程。你如今没有护体内功,眼看就要入冬,怕是要受许多罪,我护送你过去。”
“想不到有一天,我竟脆弱至此。”云漠光自嘲道。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护送的。你要知道,我很值得信赖。”
“你照顾了我三个月,我应当信你一半。”云漠光打趣道:“等我康复,先要与你较量看看,否则凭什么说自己值得被信赖,大言不惭。”
被她打趣,萧泊舟一点也不生气,“等你康复,我带你去个地方。”
“在哪?”
“来日之事,不可说。”
萧泊舟见她好奇的神色,甚为满意,伸了伸懒腰,长叹一声,“天山,我也好想回去看看。”突然觉得背上的伤口不那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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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出发那日。
萧泊舟特地拿出最好的饲料将幽刃喂饱。
“少主,带属下一起去吧。”葛利丹站在气宇轩昂的幽刃旁苦苦哀求道。
“葛利丹,你和苏沫婶团聚一次不容易,还是多留些时日吧。”萧泊舟拍了拍他肩膀,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属下和苏沫一同前往也不是不可以。”在他刀削斧凿的面庞上,坚毅如铁的眼眸突然泛起孩童般的星芒,显得极不相衬。
“真是不解风情,还不趁机和苏沫婶怀个孩子!这么多年,你一离家,她就独身一人度日,有个孩子能陪着她说说话。”
葛利丹一根筋,稍显迟钝。
“可是……每一次出任务都有属下陪着啊。”葛利丹还委屈上了。
真是人越老越孩子气。萧泊舟停顿片刻,另想了一套说辞,一本正经、神情郑重地转过身来,“那是因为……我另有重要的事交办给你。”
“还请少主吩咐。”葛利丹目光炯炯,骤然谨慎。
“你可知我要去哪?”
“天山啊。”葛利丹不假思索道。
萧泊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没错,天山。天山无极门从不接待陌生来客,这次我以弟子的身份回去探望,不想乱了规矩。”
“属下明白。”
“完颜宗孝虽已命丧黄泉,但女真族绝不会轻易罢休。尤其是完颜宗孝的两个儿子,如今已紧握实权,难保他们不会顺藤摸瓜,将矛头指向大辽。再说,耶律氏向来对我族心存戒备,我族虽暂时收敛了锋芒,然耶律氏心胸狭隘,难保何时会突然反噬,将祸水东引。我离开此地之后,你们务必迅速拔营,前往我们事先约定好的安全地带隐蔽起来。未经我亲自传信,绝不可泄露半点踪迹,切记!”
“属下领命!”
这时,萧泊舟远远瞧见云漠光背着行囊走近,心头一喜,目光定焦在她的右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封信?
萧泊舟远远地瞧见云漠光背着行囊,脚步稳健地缓缓走近,心头不禁一喜。
然而,目光不由自主的定焦在她的右手上。
那是什么?
一封信?
他心中暗自揣测,眼神中闪过一丝敏锐的光芒。
无论是在萧泊舟眼里,还是葛利丹等任何属下眼里,信都是极其敏感的物件。从发信地到目的地,一路上驿站都会留有标记,会毫不留情的泄露他们的行踪。
在萧泊舟那锐利如鹰的眼眸中,那封信无疑是一件极其敏感的物件。他深知,从发信地到目的地,这封信经过的每一段路途,都会如一条隐形的线索,被沿途的驿站悄然标记。这些标记,能够毫不留情地泄露他们的行踪,将他们置于险地。
葛利丹也同样明白这一点,眼神中不自禁透露出谨慎与戒备,稍有不慎,便会将他们所有人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走上前去,“伯宁姑娘,你要寄信?”
“没错。不过这方圆百里杳无人烟,想要把信寄出去应该不容易吧?”云漠光叹了口气。
“是啊,何必大费周章呢,反正你也要回天山了,就快见到他们了。”葛利丹开玩笑道。
云漠光隐隐察觉到什么,“可这封信不是寄回天山的。”
“寄到哪去?”
“大宋,我想起在江南发生的一切还欠蒋术奇一个结局。”
萧泊舟索性接过来,递了个眼色,吩咐下去,“等我们走后,用信鹰将这封信递出去。”
葛利丹立即明白主人的指示,“属下谨记。”他紧紧地握着那封信,生怕离别的风太猛将信件吹走,直到萧泊舟和云漠光的身影纷纷远去。
那苏沫见他表情严肃地进帐,不禁问道:“手里拿的是什么?”
葛利丹毫不犹豫地将信件投入火盆,“一不小心就会要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