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星轨初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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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戎寺的黎明裹挟着硝烟与血腥味,石雕巨人沉默地注视着废墟。陈末背对着那尊重归平静的佛头,脊背绷得笔直,仿佛一株被风雨摧折却不肯倒下的树。星将一块沾着血污的战术平板递给他,屏幕上滚动着从普罗米修斯残骸和几个当地老者口中榨取出的零碎信息:

“……‘惑心’非石非玉,乃古真腊大祭司以万千降头虫母炼化……”“……沉睡于佛目,需纯净愿力滋养,邪能催之则狂……”“……丛林深处,有‘虫翁’一族,世代守护其秘,然多年战乱,已不可寻……”

文字支离破碎,语焉不详,却透着一股渗入骨髓的邪异。陈末的手指划过冰冷的屏幕,最终停在右下角一个猩红跳动的数字上——【虫噬倒计时:34天】。那抹红,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眼底。

“34天…”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手指无意识地按在胸口。单薄的衣衫下,那枚由母亲遗骨炼制的护身符紧贴着皮肤,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齿在啃噬血肉。时间不再是流淌的溪水,而是决堤的熔岩,咆哮着要将他彻底吞没。“星,这里交给你了。示巴女王的金腰带在埃塞俄比亚的阿克苏姆地宫,地图和普罗米修斯残留的线索,我都导进平板了。”

他甚至没有转身,目光穿透稀薄的晨雾,投向雨林深处,那里是下一个生死场的入口。每一秒的停留,都是对那仅剩34天生命的挥霍。

魁梧的身影一步踏前,堵住了陈末可能回望的视线。星的作战服撕裂多处,露出底下虬结的肌肉和狰狞的伤口,血痂混着泥土,但他站得如同巴戎寺最坚硬的塔布笼树根。他粗糙的大手重重按在陈末略显单薄的肩头,力量沉甸甸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放心去。”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擂鼓般敲在清晨湿冷的空气里,“这摊子,我给你钉死!那虫子祖宗十八代的裤衩是什么颜色,老子都给你扒出来!”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血丝和野性的笑,眼神却锐利如刀,扫过下方废墟中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劫后余生的当地反抗者、几个眼神闪烁的老牌势力代表、还有那几个相互搀扶、眼中还残留着获救后茫然与惊惧的少年。

陈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佛头眉心那枚沉寂的七彩螺钿虫珀,仿佛要将这吴哥窟的沉重与父亲的谜团一同刻入骨髓。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反手用力回握了一下星的手腕,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他转身,走向一架由普罗米修斯轻型突击艇残骸和当地反抗者提供的破烂引擎仓促拼凑而成的飞行器。引擎发出病态的嘶吼,喷出浓黑的尾烟,载着那个背负着34天死亡倒计时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撕裂晨雾,消失在莽苍雨林墨绿色的天际线。

飞行器的噪音彻底消散,死寂重新笼罩巴戎寺。下方的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泥潭,各种情绪开始翻涌、试探。星缓缓转过身,他庞大的身躯在初升的阳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正好将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少年笼罩其中。他清晰地捕捉到人群中几道迅速交换的视线——来自一个满脸古老刺青、脖颈挂着兽牙项链的老者(毒枭纳格),一个穿着褪色旧军装、眼神阴鸷的中年人(前红色高棉军官索披),还有一个裹着头巾、眼神却精明如狐的妇人(地下情报网“蛛网”的接头人梅拉)。

“34天…”星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兄弟是在用命奔跑,燃烧自己仅存的生命去搏一个渺茫的未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感,混合着滚烫的焦灼,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跟着兄弟往前冲、用拳头砸碎一切障碍了。他必须成为一块磐石,一个支点,在兄弟身后筑起一道坚固的堤坝,为他搜集活下去的钥匙!

目光再次扫过人群,尤其是那几个老狐狸。仅靠陈末留下的余威和自己的武力?星心中冷笑。“棍子能打服人,打不服人心里的算盘。尤其是这些在烂泥塘里打滚了一辈子的老鳄鱼。”他想起陈末镇压母巢时,那蓝金色规则之弦引导着佛头本身的古老信仰之力,抚平亿万虫群的狂躁。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信仰!光靠棍子不够,得给他们立个‘神’!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知道的东西,当‘贡品’献上来!”

陈末就是那个现成的“神”!他平息了差点毁灭暹粒的“邪魔”(惑心母巢),让狂暴的虫群重归石像!在饱经战乱、笃信神灵的柬埔寨人心中,这比任何说教都有力量!

“都听着!”星的声音如同炸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他几步踏上佛头基座旁一块巨大的崩裂石块,居高临下。魁梧的身躯沾满血污,伤痕累累,却散发着一种浴血而生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看清楚了!”他猛地一指身后沉寂的佛头,尤其是眉心那枚七彩虫珀,“昨天!是‘陈末尊者’!”他刻意用了当地宗教中对高僧大德的尊称,“是他!镇住了这佛眼里要跑出来吃光暹粒的‘邪魔’(惑心母巢)!把这满天的妖虫重新打回了石头!”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原始的煽动力,“没有尊者,你们,我,还有下面整个城,现在都他妈在虫子肚子里化成脓水了!”

人群一阵骚动,许多人下意识地看向佛头,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后怕,尤其是那几个被救的少年,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望向佛头的目光如同仰望真神。

“现在!”星话锋一转,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纳格、索披、梅拉等人,“邪魔是镇住了,但根子没除!尊者需要知道这‘邪魔’的老底!它的来历!它的弱点!它藏在哪里的同伙!”他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刀锋刮骨,“你们!在这片林子、这些石头缝里活了几辈子的地头蛇!把你们知道的、听过的、祖上传下来的关于这‘邪魔’、关于古老虫珀、关于丛林里那些见不得光的虫子传说——所有东西!都给我吐出来!”

他顿了顿,让压力充分发酵,然后抛出诱饵:“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把东西整理好,送到我面前!记住,这是给‘尊者’的贡品!谁献上的东西最有价值,”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指了指地上散落的、属于普罗米修斯的先进武器和能量块,“谁就能得到尊者的庇护!这些铁疙瘩,还有以后在这片‘尊者守护之地’行走的便利…就是赏赐!”

接着,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他抽出腰后一把缴获的、闪烁着幽蓝能量刃的高频粒子砍刀,随意一挥,旁边一根碗口粗的石柱无声无息地断为两截,切口光滑如镜:“谁敢藏着掖着,或者玩花样,给不该联系的人通风报信…”他目光森然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佛头下那些散落的、被母巢力量侵蚀过的狰狞虫尸石雕上,“…那这佛头底下,正好缺几尊新的‘护法金刚’!”

最后,他指向那几个少年,尤其是其中一个眼神比其他人都要沉静些、名叫索昆的男孩:“你们几个,从今天起,就守在佛头下!清洗血迹,看护圣地!你们是尊者救下的,是‘神迹’的见证者!别辱没了这份荣耀!”

人群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纳格脸上的刺青肌肉抽动了一下,索披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老式手枪的枪柄,梅拉则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精光。敬畏、恐惧、贪婪、算计……种种情绪在他们眼中翻滚。星的双轨——信仰神化与武力强权——如同无形的枷锁,开始套上这些地头蛇的脖颈。

“哼!”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冷笑打破了沉默。毒枭纳格排众而出,他脖子上的兽牙项链随着步伐哗啦作响,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桀骜与不信任。“外乡的野狗!你的‘尊者’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溜了,留你这条瘸腿的看门狗在这里狂吠?”他刻意用高棉俚语,语带讥讽,“就凭你?还有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想让我们把祖坟里的秘密都刨出来给你?小子,你知道金三角的太阳为什么这么红吗?那是人血染的!在这里,每天死的人比林子里的蚊子还多!你算老几?”

星没有立刻暴怒。他脸上的横肉甚至挤出一个堪称“平和”的笑容,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他一步步走下石块,沉重的军靴踏在碎石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庞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让纳格身后几个马仔下意识地后退。星一直走到纳格面前,两人几乎鼻尖对鼻尖,他能闻到对方身上劣质烟草和一种丛林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

“老蛇头纳格,”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残忍,只用两人能听清的音量,“我当然知道血为什么那么红。我还知道,你藏在洞里萨湖南岸沼泽仓库里的那批‘白面粉’,上周被水警抄了三条船,损失够你肉痛半年了吧?”纳格瞳孔骤缩,脸上的刺青都扭曲了。

星的笑容扩大,露出森白的牙齿:“想知道是谁把你卖了吗?‘灰狼’坎沙,你那拜把子的‘好兄弟’…他现在,”星凑得更近,如同毒蛇吐信,“正躺在南边三十里外,鳄鱼潭最深处的烂泥里。他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以为你纳格老了,牙口不行了。”

纳格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死人灰。他死死盯着星,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货真价实的恐惧。眼前这个外乡莽夫,不仅武力恐怖,情报能力更是深不见底!连他和坎沙这种隐秘的背叛与灭口都一清二楚!

星退后半步,声音恢复洪亮,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提供尊者的贡品,以后你的货,只要是走‘尊者守护之地’的路线,我保你畅通无阻。要是藏着掖着,或者再跟什么‘灰狼’‘黑狼’眉来眼去…”他拍了拍腰间那把高频粒子刀,发出嗡嗡的低鸣,“…我不介意送你去鳄鱼潭,跟你的‘好兄弟’作个伴。佛头底下,正缺一尊‘蛇神’护法呢。”

纳格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你狠。”他狠狠瞪了星一眼,猛地一挥手,带着手下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旁边的废墟阴影中。态度虽未臣服,但那份嚣张的试探已被彻底打碎。

索披和梅拉等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凛然。纳格是出了名的滚刀肉,连他都吃了瘪,这个叫“星”的外乡人,绝不是只有肌肉的莽夫。他手中掌握的情报网和狠辣手段,远超他们预估。原本的轻视和观望,迅速被忌惮和重新评估取代。

星不再理会他们,目光投向远方陈末消失的天际。晨光刺破云层,在他染血的肩甲上跳跃。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硝烟、血腥、泥土和雨林特有湿腐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

“兄弟,前路险恶,你只管去闯。这后方,我给你扎成铁桶!那虫子祖坟里的秘密,老子掘地三尺也给你刨出来!”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与沸腾的斗志在他胸腔内冲撞、融合。他不再是单纯的战士,他必须成为兄弟最稳固的后盾,一个能在群狼环伺中开辟据点、经营势力的“掌舵者”。陈末用34天赌命,他就要用这34天,在吴哥窟的废墟之上,用铁血和手腕,浇筑出一座坚不可摧的情报堡垒!

他猛地转身,面向废墟中神色各异的众人,声音如同战锤擂响大地,带着新生的权威与不容置疑的意志:“都听清了?三天!我要看到你们的‘诚意’!现在,都他妈给我动起来!清理战场!修复能用的工事!这里——”他猛地将手中那把沾着血与泥的高频粒子刀狠狠插进脚下的黑曜石祭坛,刀身嗡鸣,蓝光流转,“——从今天起,是‘末星’的地盘!尊者的意志,就是我星的规矩!”

“末星”二字,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古老的祭坛之上,也宣告着一个在血与火、智慧与铁腕中诞生的新势力,于吴哥窟的废墟之上,正式点燃了第一簇燎原的星火。晨光中,星魁梧的身影矗立在祭坛之巅,脚下是忙碌起来的人群,远方是兄弟征途的起点,而他心中那名为“智慧”与“统御”的种子,在责任与守护的浇灌下,正破开坚硬的外壳,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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