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暹粒。空气湿热粘稠,混杂着寺庙的焚香、街边小吃的油烟和摩托车的尾气。陈末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毫不起眼的当地麻布衫,像一滴水融入浑浊的河流,穿行在通往吴哥窟外围的拥挤市集里。他刚处理完一个普罗米修斯的暗哨,身上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被规则之力净化的能量微尘,冰冷而内敛。【虫噬倒计时:31天】的灼痛像心跳一样恒定。
“抓小偷!我的项链!!”
一声带着哭腔、略显尖锐的女声穿透嘈杂,用的是口音很重的英语。
陈末的脚步下意识地缓了半分。不是因为好奇,而是那声音里的绝望和不顾一切,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里尘封的匣子——他曾为了母亲最后一点微薄的医药费,在伦敦冰冷的雨夜里拖着病体追赶抢走钱包的混混,也曾摔断过本就饱受折磨的腿骨。市井的冲突,他无力管尽,但那份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酸楚与急迫,却在他胸腔里无声地弥漫开。微微测过身看到一个穿着廉价碎花吊带裙、背着大背包的亚洲女孩(阮清)踉跄地从他身边跑过,满脸泪痕,头发散乱。她死死盯着前方一个窜入人群的瘦小身影,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她脖子上有一道新鲜的红痕,脚上的塑料凉鞋带子断了,跑起来一瘸一拐,白净的脚踝沾满了泥泞——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陈末记忆里自己曾无数次跌倒又爬起的泥泞小路上。
不易。陈末心中默念,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只有同是尘世跋涉者的了然。他懂得那条项链对她意味着什么,就像当年母亲留给他那个唯一值点钱的旧怀表,是支撑他在冰冷世界里走下去的一缕微光。他脚步未停,只是默默加快了速度,并非冷漠,而是深知在这片土地上,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背负的十字架,无人能替他人承担所有。他的世界是倒计时、虫骨、普罗米修斯,但底色,始终是那个在博物馆冰冷地板上,忍着脊柱剧痛一丝不苟擦拭展柜、在主管呵斥下沉默工作的“保安”所沉淀下来的,对平凡人努力活着时所遭遇的困顿、失去与坚韧的深刻体认。
然而,女孩的执着超乎想象。她像扑火的飞蛾,沿着小偷消失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一条被警示牌封锁、通往一片因塌方而危险的废弃工地小路!那里碎石嶙峋,钢筋裸露!
“喂!危险!不能进去!”旁边有当地人用高棉语大喊。
女孩充耳不闻,眼里只有那个可能藏着小偷的、摇摇欲坠的烂尾楼框架。“妈妈…妈妈的项链…”她带着哭腔的喃喃自语,被风送入了陈末尚能捕捉细微声音的右耳中。
陈末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不是因为那女孩奔跑的方向正巧是他的捷径,而是因为那声“妈妈”!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强自冰封的情感。他太明白“母亲遗物”对一个在世间艰难求存的人意味着什么了!那是灵魂的锚点,是黑暗中的灯塔!他几乎能感同身受到,如果失去母亲唯一留下的那件东西,会是怎样一种灭顶之灾!一股强烈的、源自自身经历的共鸣与焦灼瞬间攫住了他——那是基层劳动者对另一份微小珍贵之物即将被无情掠夺的感同身受!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
女孩踩在一块松动的预制板上!板子瞬间翻转!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
她整个人失去平衡,朝着下方布满锋利钢筋和尖锐碎石的地基坑直直栽了下去!背包甩飞出去,画板和散落的物品天女散花。
死亡就在下一秒!
没有任何犹豫!陈末的身影在原地骤然模糊!暗金色的骨甲在衣袖下瞬间覆盖前臂!规则之弦微动,极限加速!他如同瞬移的鬼魅,在女孩即将被钢筋贯穿的刹那,出现在她身侧!
手臂猛地探出!目标是她的腰肢!
触感!
一种陈末从未体验过的、完全陌生的感觉,如同电流般瞬间击中了他!不是排斥,而是震撼!
软!不可思议的软!隔着薄薄的、被汗水浸透的棉质吊带裙布料,他手掌箍住的那截腰肢,纤细、温热、带着剧烈颤抖的弹性,仿佛用力一捏就会像熟透的水果般碎裂!这触感与他熟悉的金属、岩石、虫甲、能量护盾…与他战斗生涯中接触过的一切都截然不同!更与他记忆中自己那副因侧弯和劳损而僵硬、疼痛、布满伤痕的躯体形成了天壤之别!这是一种…鲜活到令人心颤的生命力!一种他几乎要遗忘的、属于健康身体的柔软与脆弱!
这陌生而强烈的触感,让陈末那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的大脑,出现了亿万分之一秒的空白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仿佛握住了世间最易碎也最珍贵的琉璃!他生怕自己这双曾因弱视摔碎过展品、因耳聋被呵斥过笨拙的手,会弄伤这脆弱的温热!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本能反应下,他箍住女孩腰肢的手臂,下意识地、极其轻柔地…卸去了几分刚猛的力道,试图用更柔和的方式承接。
“呃啊!”
噗通!
阮清并没有被钢筋贯穿,但也没能完全脱离危险区。她被陈末那一下缓冲改变了坠落轨迹,重重地摔在基坑边缘松软的泥地上,避开了最致命的钢筋,但左小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脚踝处传来钻心的剧痛!她疼得眼前发黑,蜷缩成一团,发出压抑的痛呼。
陈末稳稳落在她旁边几步远的地方,暗金骨甲瞬间隐没。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触碰过那截腰肢的右手,五指不自觉地微微张开、蜷缩,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惊人的柔软触感和生命的热度。他眉头紧锁,眼神冰冷中带着一丝罕见的…自责和懊悔。他救了她,但没能让她毫发无损。这种“失败”感,混合着对那脆弱生命触感的震撼,让他心头沉重。
阮清艰难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这个再次救了自己的神秘男人。他站在逆光里,轮廓冷硬,看不清表情。巨大的疼痛和劫后余生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但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刚才被抱住腰的瞬间,她感觉到一股强大却异常温柔的力量托住了她,那力量里甚至带着一丝…颤抖?是他太累了?还是…他身上有伤?她看到他似乎…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谢…谢谢你…”阮清忍着剧痛,声音嘶哑,“我的腿…好像断了…”她努力想撑起来,却疼得倒吸冷气。
陈末看着地上蜷缩的女孩,沾满泥泞的碎花裙,扭曲的小腿,苍白脸上混合着痛苦、迷茫和强忍的泪水。还有她下意识摸索着空荡荡脖颈的动作——那条“妈妈的项链”终究是丢了。这一幕,像极了当年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摔倒在雨巷里的自己。一种强烈的、基于自身经历的怜惜与责任感涌了上来。
他沉默地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基层劳动者特有的、习惯性的谨慎和一种因理解伤痛而生的轻柔。他检查了一下她明显骨折的小腿。
“别动。”声音低沉,却没了之前的冷硬,反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脱下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麻布外衫,动作近乎笨拙而轻柔地盖在阮清身上,遮住她被泥水弄脏的裙子和裸露的肩膀——这动作里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更像是一个同样在泥泞里打过滚的人,递给另一个落难者的一点微不足道的遮蔽和体面。然后,他伸出手臂,这次目标是她的肩膀和没受伤的右腿弯,用一种极其稳固、避免触碰伤处的方式,将她整个人…小心翼翼地托抱了起来。姿势依旧僵硬,但那僵硬里,充满了对伤痛的敬畏和对脆弱生命的珍重。
阮清:“……”这种抱法…很生疏,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一种被郑重对待的安全感。她僵硬地靠在他坚实冰冷(骨甲隔绝体温)的臂弯里,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廉价肥皂混合着旧木头和金属的气息——一种属于基层劳动者的、踏实而辛劳的味道。她偷偷抬眼看他紧绷的下颌线,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这人好奇怪,明明很厉害,动作却透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认真?
末星据点,巴戎寺外围地下堡垒。
厚重的石门打开,星正叼着根没点燃的雪茄,对着沙盘跟几个精悍的当地头目比划着什么,嗓门洪亮:“…所以东边那片林子,给老子盯死!‘虫翁’的传说不是空穴来风,肯定…”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陈末用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端”着个浑身泥泞、脸色苍白、左小腿明显扭曲的女孩走了进来。
整个据点瞬间安静了。所有目光,惊愕、好奇、探究,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星嘴里的雪茄“吧嗒”掉在地上,眼珠子瞪得溜圆,足足愣了三秒。随即,他那张粗犷的脸上,猛地爆发出一种极其夸张、混合着震惊、狂喜和促狭的笑容,声音瞬间高了八度,带着浓重的戏谑:
“我靠!兄弟!!”他几步冲过来,绕着陈末和他“端”着的阮清走了半圈,像看什么稀世珍宝,“出息了啊你!这…这就带姑娘回家了?!还是‘公主抱’…呃,不对,你这姿势…挺别致啊!”他故意拉长了调子,挤眉弄眼,“这才几天不见?进步神速啊!快跟哥说说,哪拐来的漂亮妹妹?腿咋了?玩这么刺激?”
“闭嘴!”陈末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寒流,耳根却在星那声震天响的“兄弟”和毫不掩饰的调侃下,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看不见的薄红!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迫过!
一股无名火羞怒,“噌”地一下冲上头顶!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据点里格外清晰!
陈末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快如闪电,空闲的左手反手就给了凑得过近、笑得一脸促狭的星…一巴掌!力道不重,但足够清脆响亮,正好拍在他结实的腮帮子上!
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
据点里落针可闻。所有头目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星捂着脸,彻底懵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表情从狂喜促狭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的呆滞。
他…他兄弟…那个永远苦大仇深、拳头比钻石还硬的兄弟…打他脸了?!为了个刚捡回来的姑娘?!
陈末打完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那只还微微发麻的手(纯粹是气的),再看看星那呆若木鸡、脸上还带着个浅浅红印的样子,一股更深的懊恼涌了上来。他在干什么?!
“看什么看!”陈末恼羞成怒,声音比刚才更冷,几乎要把空气冻住,“她腿断了!在禁区摔的!去找会接骨的人来!立刻!马上!”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星一个激灵,瞬间回神,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被陈末“端”着的、同样被这一巴掌惊得忘了疼、小嘴微张的阮清,又看看自家兄弟那明显恼羞成怒、耳根红晕未消的侧脸。他猛地一跺脚,扯着嗓子吼:“都他妈聋了吗?!没听见我兄弟…啊不,大哥发话了?!去找老桑坤!那个接骨头最拿手的!快!!!”
据点里瞬间鸡飞狗跳。
陈末绷着脸,无视周围那些想笑又不敢笑、眼神古怪的属下,径直将阮清“端”进了自己那间最僻静的休息室,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铺着干净毯子的石床上。动作依旧僵硬,但比在外面时谨慎了许多。
“待着。”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像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阮清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腿上剧痛阵阵袭来,但此刻她心里却乱糟糟的。那个救她的人…好…奇怪。他兄弟叫他“兄弟”?他好像很生气,还打了人…是因为自己这个麻烦吗?她低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沾着泥点却意外干燥温暖的麻布外衫,鼻尖萦绕着那股清冽又带着金属感的气息,苍白的脸上,悄然飞起两抹自己都未察觉的红晕。
门外,星揉着发麻的脸颊,看着陈末几乎是“逃”出来的背影,龇牙咧嘴地抽了口冷气,但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八卦光芒和一丝…老怀甚慰的笑意。
“啧啧啧…铁树开花…千年等一回啊…这一巴掌…值了!”他低声嘀咕着,转身亲自去“请”老桑坤了。兄弟的“春天”和这姑娘的腿,都耽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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