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致远抬眼望去，是个梳着油头的瘦高个，穿着一身白衬衫儿。
脑袋上梳着大油头，胸前还别着一块儿勋章，打扮的人模狗样儿的。
显然是刚从婚姻介绍所出来，气儿有些不顺。
估计是没被人看上，正在找地方撒气。
此时这人正斜眼看着他。
嘴巴里又嘟囔了一句。
“在婚介所儿卖绿豆汤，那小子生怕人家婚成了不是？”
"这位同志，我这汤是绿豆汤不假。"
赵致远把搪瓷碗往车板上一搁，手指在锅沿轻轻敲了两下。
"可也不是什么王八都能喝的。"
“毕竟王八看绿豆能看对眼儿，但是人看禽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
“你说我说的对吗？”
人群里爆出几声闷笑。
瘦高个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领夹在喉结处一颤一颤的。
“算你狠！”
这人嘴巴笨，被怼了一通之后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气哼哼的往这边儿看了一眼就走了。
就在这时三个蹲在电线杆下看完全过程的花衬衫突然起身。
"兄弟，你这乐子好笑。哥几个反正也没啥事，给这兄弟捧个场！"
“先来一碗绿豆汤给爷润润喉。”
眼见来了生意，赵致远十分迅速的舀了一碗汤递过去。
那人接过来往嘴巴里送。
汤一入喉。
绿豆的清香店瞬间盈满整个口腔。
其中还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儿，说不清道不明却勾人鼻子让人停不下来。
赵致远见他喝的香甜，不紧不慢道：
“诚惠哈，这汤5角钱一份儿。”
“噗！”
喝汤的人瞬间把嘴巴里的东西喷出来。
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汤，又看了看赵致远。
“啥？5角钱，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想赚钱想疯了。”
“就连和平大饭庄的绿豆汤还卖2毛钱一碗的，你这5角钱是不是有点儿太说不过去了？”
和平大饭庄是他们镇上出了名的国营。
做菜的大厨，祖辈上曾在宫里边儿当过厨子美名远洋。
赵致远耸了耸肩。
“就是5毛钱一碗。”
“童叟无欺，况且我的绿豆汤不比别处管饱让你喝了还想喝。”
花衬衫是个暴脾气，听说此话之后眼神瞪圆了。
举着手中的饭盒，刚想要往赵致远头上招呼。
嘴巴里却咂摸出不一样的滋味儿了。
嘶…
补怼…
这汤确实不一样哈。
花衬衫的动作愣在原地。
表情也由一开始的不敢置信转变成平静，最后伸手招了招剩下的几个兄弟。
“胖哥，过来尝尝，这东西确实不一样哈。”
被叫做胖哥的胖子，满不在乎的过来。
就着那花衬衫的手喝了一口饭盒里的绿豆汤。
突然瞪圆了眼睛，喉结上下滚动得像是卡了颗枣核。
他咂着嘴把碗底舔了个干净，突然掏出五块钱拍在案板上"再来十碗！"
"胖哥你疯啦？"
旁边黄毛扯他袖子。
"这破汤要五毛钱呐....."
"你懂个屁！"
胖子反手给他后脑勺一巴掌，扭头冲婚介所二楼喊：
"老四！带弟兄们下来喝汤！"
他转头盯着赵致远熬汤的砂锅，喉结又动了一下：
"这味儿......跟我奶奶用井水熬的一模一样。"
不光如此，甚至还带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那么的勾人。
让他忍不住喝了一碗，再想喝一碗。
那婚介所楼上的伙计听到了胖哥招呼他带着几个人匆匆下来，一瞬间就把摊子围了个满满登登。
反正也不用自己花钱，几个人接过绿豆汤便是稀里呼噜一阵大喝。
声音跟小猪羔子似的。
赵致远不语，只一味盛汤。
动作快的如同“胡辣汤战神”。
喝完汤，人群骚动起来。
本来之前还在这边观望的，看热闹的人心里都犯嘀咕，这玩意儿真有那么好喝吗？
赵致远看着围观群众不由得拍了拍脑门儿苦笑。
他这也算弄拙成巧，本来想卖冰棍儿的结果这绿豆汤却成了主流。
但是，卖吧！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做生意嘛，管他先后能卖出去都是好货。
很快，砂锅里的绿豆汤见了底，赵致远抹了把汗。
抬头正撞见对面裁缝铺的蓝布帘子掀开条缝。
四十出头的老板娘探出半个身子，鼻尖抽动着往这边嗅。
"卖冰棍的——"
她拖着长音晃过来，发髻上的塑料簪子跟着一颤一颤。
"你这汤里搁了啥仙丹？"
赵致远认得她，这女人叫王金凤。
人称裁缝铺子里的一枝花。
平日里就穿的挺妖娆的，性格也比较黏糊。
刚才她在裁缝铺子里看了半天热闹。
眼看着赵致远的小摊儿，从无人问津到人头攒动，不由得一时间也来了精神。
赵致远抄起竹勺在锅底刮出刺耳的声响：
"王姐这话说的，不就是绿豆冰糖么。"
他故意把勺子往案板上一拍，溅起几滴琥珀色的汤汁，"要不您尝尝？"
王金凤捏着帕子掩住嘴笑，眼角的鱼尾纹挤成了扇子褶：
"当我傻呢？街口老张头也卖绿豆汤，怎么没你这股子清甜味？"
她突然伸手去掀锅盖，却见那里面的东西已经见了底。
“好姐姐，你来的真是不巧，这汤啊早就卖干净了。”
“不然你瞅瞅我这冰棍儿。”
赵致远自卖自夸。
王金凤却不当一回事，佯装生气：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卖完了，吸引我注意呢？”
“啧，刚刚这锅里还满满登登的，就这么一小会儿就等不了？！”
"你这说的哪话....."
赵致远心知这人在埋汰自己，手指在案板上画了个圈。
"做生意跟说媒倒是一个理儿。"
“讲究的是先来后到嘛，今儿个您跟这汤没缘分，赶明儿个我给你亲自送上去一大碗。”
王金凤也不生气，扭着腰在旁边看热闹。
两人插科打诨的当口，街角梧桐树下闪过抹藕荷色身影。
李朵攥着褪色的布口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粗布纹路。
她看着自己丈夫在人群里游刃有余地周旋，也看到了王金凤。
心里边儿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她今天本来得了功夫，想过来看看自家男人。
毕竟赵致远早上就吃了一点东西，李朵怕人遭不住特意给人送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