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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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腔里猛地灌入一股呛人的气息。

是煤烟味,混着老旧木头发霉的味道。

这味道,和他记忆中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天差地别!

身下的木板床发出“嘎吱”的呻吟,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通过骨骼清晰传来。

不是行将就木的麻痹。

是充满力量的,真实的触感!

林卫东猛地睁开双眼!

视线所及,是斑驳脱落的墙皮,糊着发黄旧报纸的天花板。

窗外天空灰蒙蒙的,带着工业时代特有的尘埃感。

这不是他的高级公寓!

更不是他最后弥留的ICU病房!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

年轻,野性,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霍”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骨节分明,皮肤是健康的麦色,掌心带着薄茧,充满了力量感。

这绝对不是他那双枯槁、布满针眼和老年斑的手!

“卫东?醒了?吓我一跳!”

一个略带沙哑,却熟悉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林卫东脖颈僵硬,如同生锈的零件,一寸一寸地转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腰间系着同样褪色的围裙,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盆。

她的眼神充满关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是妈!

“妈……”

林卫东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声音嘶哑干涩,眼眶瞬间滚烫。

“哎,醒了就好!”周玉梅明显松了口气。

她放下盆,快步走过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不烧啊。”

“昨天还好好的,今早咋叫都叫不醒,可吓死个人!”

“快起来洗把脸,你爸和你妹妹都上班上学去了,锅里给你留了窝窝头。”

母亲的手温热而粗糙。

常年劳作留下的茧子摩挲着他的皮肤,这真实的触感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林卫东最后的恍惚。

他真的回来了!

真的回到了1980年!

刹那间,前世的记忆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裹挟着无尽的悔恨与不甘,在他脑海中疯狂咆哮!

冰冷的格子间,闪烁的电脑屏幕,永无止境的KPI!

996是福报?007是奉献?

全是狗屁!

他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核心骨干”名头,为了那些最终化为泡影的期权,燃尽了自己!

痛风!高血压!心脏病!

最后像一条垃圾,被丢弃在病床上,等待死亡!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在视频里虚弱地一遍遍呼唤:“卫东,爸想你了……”

而他呢?“项目关键期”,吝啬的只给了几分钟通话时间,连一句“我也想你”都哽在喉咙,没能说出口!

那竟是天人永隔!

他想起妹妹穿着洁白婚纱,站在礼堂门口,那期待又失落的眼神。

他这个当哥哥的,因为一个该死的紧急会议,只赶上了婚宴的尾巴!错过了她人生最重要的仪式!

他想起好兄弟濒临破产时,打来的那个绝望的求助电话。

而他,被所谓的“竞业协议”和“职业道德”捆住了手脚,眼睁睁看着兄弟坠入深渊,多年的情谊蒙上厚厚的尘埃!

恨!

对那些冷血资本家敲骨吸髓的恨!

悔!

对自己愚蠢选择,对失去一切的悔!

濒死前那撕心裂肺的呐喊,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如果能重来!我绝不这样活!”

现在。

他真的回来了!

林卫东用力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感受着这具年轻身体传递来的力量。

感受着大脑中那些无比清晰的,未来几十年的记忆!

政策的走向!经济的脉络!技术的浪潮!财富的机遇!

这才是他最大的本钱!最强的金手指!

“老天爷,谢谢你!”

他在心中无声地狂吼,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湿热。

这一世,他要活得像个人!

要让所有遗憾都烟消云散!

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吸血资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成功!

“傻站着干啥?凉水激一下就好了,快洗脸吃饭去!”

母亲嗔怪地拍了他后背一下,打断了他汹涌的心潮。

“欸,好!”

林卫东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属于十八岁的,灿烂而充满朝气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深处,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和深邃。

他三两下洗漱完毕,动作麻利。

坐在掉漆的方桌前,拿起一个尚有余温的玉米面窝窝头。

就着一碗几乎看不到米粒,清汤寡水的小米粥。

他却吃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前世那些山珍海味,早就麻木了他的味蕾。

此刻这粗粝的食物,才让他真切地感受到“活着”的滋味,踏实而滚烫。

目光扫过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

坑洼不平的水泥地。

糊着旧报纸的墙壁。

几件破旧的看不出原色的家具。

三张一翻身就“吱呀”作响的木板床。

父亲林建国是红星机械厂的老实钳工,每月工资几十块。

母亲周玉梅在街道糊纸盒,赚点微薄的计件工钱。

妹妹林卫雪还在读初三,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全家就靠这点收入紧巴巴地过日子,布票、粮票、油票……各种票证才是硬通货。

贫穷,像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着这个家。

改变!

必须立刻开始!

林卫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1980年,改革的春风刚刚吹起,个体户还是“投机倒把”的代名词,大多数人的思想依旧僵化保守。

但这对他来说,却是遍地黄金的时代!

启动资金要少!见效要快!风险要低!

倒卖粮食?不行,票证管得太严,风险太大。

做小吃?没本钱,也没手艺。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母亲脚上那双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棉线袜子上。

又想起妹妹头上那根最朴素不过的黑头绳。

对了!

信息差!

他脑中灵光一闪!

这个年代,南北经济发展极不平衡!

南方沿海,特别是温洲、广州那些地方,胆子大的人已经搞起了家庭作坊,生产各种新潮小商品!

比如,尼龙袜子!

轻薄、耐穿、还不容易变形!

在这个棉线袜都算不错的北方小城,绝对是时髦的象征!哪个姑娘不想来一双?

还有那些花花绿绿的塑料蝴蝶发卡!彩色发带!

在南方可能几毛钱,甚至几分钱一个!

运到北方来,翻个几倍、十几倍,绝对有人抢着要!

这就是他的第一桶金!

本小!利大!需求旺盛!

去哪里进货?

记忆中,一百多公里外的省城,已经自发形成了一个小规模的批发市场。

南来北往的商贩聚集在那里,鱼龙混杂,但肯定能找到这些紧俏货!

方向明确了!

林卫东心中一片火热,仿佛已经看到花花绿绿的“大团结”在向他招手!

看到父母妹妹脸上惊喜满足的笑容!

然而,一个最现实、最冰冷的问题,立刻跳了出来。

钱!

去省城,来回车票要钱。

住宿吃饭要钱。

进货,更需要本钱!

哪怕只是先进一点点试试水,投石问路,至少也得有个几十块钱打底吧?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那条洗得发白的裤子口袋。

空空如也。

家里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母亲那个锁着的饼干盒里就算有点钱,也是省吃俭用,关键时刻用来救急的,他绝不可能动那个念头。

借钱?

跟谁借?

他一个刚高中毕业,还没找到工作的毛头小子,谁会相信他能“做生意”?不被当成二流子赶出来就不错了。

看来,这第一步,启动资金,还得自己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