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万山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谢阳这看似平静的问话,正正撕开了他心底最阴暗扭曲的遮羞布!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死死盯住楚阳那张冷漠的脸,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谢阳的眼神如同万年寒潭,再无一丝温度。
他缓缓转动着手中那碗氤氲着诡异甜香的“灵食”,语速慢得能冻结人的灵魂:“吃下去,你自然就明白了。师弟我实在好奇得紧,这碗‘五更绝魂散’混出来的羹汤,是否真如传闻那般,三个时辰便蚀心腐骨,崩毁道基?”
周万山的心瞬间沉入九幽寒渊!他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师弟……你、你这玩笑未免太过血腥……”
“血腥?哈哈,那我们就来玩个更痛快的!”谢阳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整齐的牙齿,端着碗猛地欺近床边!
毫无征兆地,他一屁股重重坐了下去!
位置分毫不差,正压在周万山那条裹满药布、刚刚续接上灵骨的大腿之上!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伴着某种坚硬物事断裂的细微碎裂声,在寂静的房中突兀炸开!
“呃啊——!!!”周万山的惨叫如同被掐住喉咙的野兽,浑身剧烈痉挛,额头、脖颈瞬间爆出黄豆大的汗珠,身体如一只被烈火煎烤的虾米,扭曲着蜷缩起来。
就在他痛得神智昏聩、张大嘴要嚎叫出声的瞬间,一团散发着皂角味的旧棉絮,早已被谢阳鬼魅般从被褥里扯出,精准无比地狠狠塞进了他的口腔!
谢阳的动作行云流水,迅疾如电!
掰腿、捂嘴、堵音,一气呵成!
这狠辣利落的劲头,恐怕就连镇抚司诏狱里那些专司炮烙的番子见了,也得自愧弗如!
“呜…呜呜呜……”周万山那绝望的惨嚎被硬生生憋回胸腔,化作喉咙深处含糊不清的呜咽。
极致的痛苦与巨大的恐惧扭曲了他的面容,只能瞪着一双几乎要裂开的眼球疯狂摇头,汗液混合着泪水浸透了衣领。
谢阳一手稳稳端着毒羹,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如铁钳般死死卡住周万山的脖颈!
他俯下身,冰冷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剑锋,直直刺入周万山惊恐的瞳孔深处:“周万山,我本想留着你这条卑贱的命多遛几天!让你亲眼看着我和陈昙攀上你此生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可惜啊……”
他声音陡然转厉,字字如冰珠砸落:“你碰了不该碰的——底、线!”
“嗬…嗬……”周万山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气音,眼神中怨毒与恐惧交织,徒劳地扭动着身体,却只换来断骨处钻心噬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将后背湿透!
“周万山!你这七年来如何作践我与陈昙,且按下不论!”谢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在石千山耳边炸响,字字携着八年前的滔天怒火:“八年前,青牛山下!你周氏满门遭匪徒劫掠,亲族命悬一线,你那位如花似玉的亲姐石周青青,更将被拖入密林惨遭玷污!是谁御剑横空,斩妖荡魔?是谁一身染血,将你们周家三十七口从贼人刀下抢回?!又是谁,拼着道体受损,护住了你姐姐那份清白名节?!”
他眼中寒芒暴盛:“你们周家全族跪伏尘埃,痛哭流涕哀求拜师,他感念你几分天赋,才将你带入这竹林百户所!传你炼气法门,授你大道真解,赐你衣食无忧!何等天高地厚之恩?!!”
谢阳猛地一拳砸在床沿,那碗毒羹汤汁四溅:“你不思衔环结草以报师恩,竟敢反手一包绝魂散,要弑杀授业恩师?!周万山!你胸腔里跳动的——是颗狼心?还是坨狗肺?!”
周万山眼中掠过一丝极微弱的愧色,但旋即被无穷的怨毒和疯狂彻底吞噬!
他死死瞪着谢阳,那目光如同饿鬼,恨不得生啖其肉!
突然
“噗咳!”
周万山猛地剧烈呛咳,一股腥甜灼热的逆血冲破喉间棉絮的阻滞,混合着暗红碎肉,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嗤啦!
染血的棉团应声飞出,狼狈地跌落床榻。
殷红的血迹喷洒在胸前素白的被褥上,如同泼洒开的妖异彼岸花。
但此刻,周万山竟似忘记了疼痛,目光如同淬毒的钉子,死死钉在谢阳脸上,口中嗬嗬作响,怨气冲天!
“谢阳…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的嘴脸吧!!”周万山的声音嘶哑难辨,口中仍在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那狰狞的目光却像是要将楚阳的灵魂都撕裂:“我忘恩负义又如何?!我要毒杀尔等,又…又如何?!我周万山就是狼心狗肺,野心…比天高!你能奈我何?!”
他剧烈喘息着,胸膛如同破旧风箱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带着怨毒和疯狂:“……若非你谢阳……我那日怎会落得腿骨尽碎,修为大跌的下场?!若非此伤……我怎会错失争锋大比……一步登天的契机?!若非如此……我此生仙途…何至于尽毁?!一切……全都是你谢阳害的!!我与你不死不休!!”
他扭曲的面容转向一旁沉默得如同山岳般的李浩然,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笑:“至于李浩然?嘿嘿嘿……你真当这老东西是什么好东西?!”
他艰难地抬起手,抹去嘴角蜿蜒的鲜血:“当年他为何救我全家?不过是觊觎我姐姐周青青那点微末姿色罢了!若非我爹机警,回家后立刻将姐姐远嫁,她早成了这老匹夫榻上玩物!表面一派道貌岸然,实则色欲熏心……呵!夜里说梦话都在‘青青…青青’地唤着……当我耳朵聋了么?!青青!就是我姐姐的小名!!这个道貌岸然的老淫棍!!”
自知必死,周万山索性将心底最肮脏恶毒的念头和盘托出,语气竟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快意!
精舍正堂中,一直以强横神念笼罩此地的李浩然,身躯猛地一颤!
脸上瞬间血色褪尽,紧接着又涨成一片骇人的紫红!
握在他手中的那只产自天南窑的青花瓷杯,“噗”一声化为齑粉,细白的粉末如同雪屑,从他颤抖的指缝间簌簌滑落!
轰!!!
一股沛莫能御的冰寒真元如决堤洪流,自李浩然体内狂泄而出!
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哼,那狂暴的气劲竟化作一道实质般的白色气箭,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嘭!”
厚达半尺、内嵌精铁的紫檀木门板,竟被这道无形无质、却凝聚了滔天震怒与悲愤的真元气箭,硬生生洞穿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碎木残屑如同暴雨般四散激射!
“哈哈哈…!说中了!被我说中了!!这个道貌岸然的老淫棍!什么救命之恩!全是遮羞布!!”周万山状若疯魔,涕泪与血沫横流,癫狂大笑。
“孽障!受死!”谢阳眼中杀意暴涌,怒雷般一声咆哮,右掌携着风雷之势轰然劈落,掌心隐隐泛出赤金光芒!
就在掌锋距离周万山天灵盖不足寸许的刹那——
唰!
一道快逾电闪的青色身影,裹挟着凛冽的寒气与飞溅的木屑残渣,竟从那刚刚被洞穿的窟窿中一穿而过!
一只温润如玉、却蕴含着一股冰封万里般寒意的修长手掌,于千钧一发之际,稳稳扣住了谢阳雷霆下劈的手腕!
来人正是李浩然!
他以近乎瞬移的速度,直接“撞”了进来!
“师……老匹夫!你…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见李浩然竟破门而入,周万山本能地一缩脖子,但随即又被那股破罐破摔的疯狂支撑着,梗着脖子厉声嘶吼。
李浩然紧紧扣住谢阳的手腕,气息因震怒而略显急促。
他缓缓放下谢阳的手臂,胸膛剧烈起伏几下,那股能冰封万物的寒气在他眼中几度翻涌,最终竟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刻的疲惫与伤痛强行压下。
他看着床榻上污血满脸、眼神怨毒如鬼的周万山,目光深邃如同万载玄冰,不带一丝情感,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字字重若千钧:“周万山。自此刻起,你——不再是我李浩然的弟子。滚出四象楼!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入门墙半步!”
“哈哈哈!李浩然!你以为到了这个时候,我周万山还稀罕你这劳什子弟子名分?呸!”周万山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充满了极致的嘲弄:“假惺惺!做了那龌龊事,还想立牌坊?!”
李浩然眼中的寒冰骤然炸裂,旋即又被更深的伤恸淹没:“周青青,确有几分姿色。”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苍凉:“但,她远不足以让本座记挂分毫!”
周万山嗤笑一声:“放屁!那你睡梦里唤我姐姐名讳作甚?得了失心疯么?!”
李浩然眼中瞬间爆发出焚天怒焰,然而这怒火只存在了一刹那,便被一股沉重如山的悲伤所取代。
他嘴角牵起一抹苦涩到极点的弧度:“本座梦中所唤之人……不是青青。”
他缓缓闭上眼,又睁开,目光仿佛穿透了精舍屋顶,落在了遥远得触不可及的过去:“乃是——秦青!她名讳……秦青!”
这个名字被他吐出,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温柔与刻骨铭心的伤痛,那沉寂了数十年的记忆之门轰然洞开:“她…曾是我的道侣,是我发誓要守护一生之人……我们…失散…已有整整二十个寒暑了……她的身影、她的声音,无时无刻不盘桓在我道心深处……”
他看向周万山的目光骤然转厉,如同两道九天冰魄神光:“当年我救你周氏满门,其中一个缘由,便是因为你姐姐名字中那‘青青’二字,与‘秦青’……音近!”
他的声音陡然变冷,如同万载玄冰:“若非这微末关联,让本座心头掠过一丝秦青的影迹……江湖纷争,弱肉强食,无数生灭起落本座见得太多,还真未必要费力气,管你们周家的那趟破事!”
周万山脸上的癫狂和嘲弄瞬间凝固!
如同被九霄神雷劈中脑顶!
“呵…嗬……”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原本怨毒浑浊的双眼彻底被无边的悔恨和惊恐填满!
他想起来了!
师父当年叫姐姐时,那发音确实有些微异样……原来……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恨错了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悔恨如同亿万根毒刺,瞬间穿透了他的灵魂!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李浩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胸中那股翻腾的怒潮与痛楚仿佛被这冰冷的空气冻结。
他看向周万山的目光再无半分留恋,只有一种剔透骨髓的淡漠与决绝:“本座耗费这番口舌,澄清这污浊因果。”
他目光如电,扫过谢阳,“非为求你这孽障明白,更非存什么慈悲之心。只为斩断这污秽因缘,涤荡大道清净!更为本座心中那份不容半点亵渎的道侣之情……不容许沾上半点污垢与曲解!需有旁人见证!周万山,你已碰了本座之绝、对、禁、忌!”
周万山眼中那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崩塌!
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猛地挣扎起来,涕泪横流,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尖锐变形:“师…师父!!!弟子错了!!弟子被猪油蒙了心!!弟子糊涂!弟子该死啊!!求您老念在……念在八年师徒情分上……饶我狗命一次吧!师父——!!”
泪水混着血沫糊满了他那张扭曲的脸。
“太晚了。”李浩然的声音如同自九幽飘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大道茫茫,些许歧路可择返,万般因果尚有转圜余地。然,弑师背道,玷污深情……此等罪业,万死难赎!”
他看着周万山那张涕泗横流、写满恐惧哀求的脸,眼中最后一点黯然也彻底消散,只余下道心如铁、玄冰覆雪的决绝。
一只修长白皙、宛若玉石雕琢的手掌,缓缓抬起。
掌心之中,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灵气波动,只有一片能将人心都冻结的绝对寒意。
没有犹豫,没有叹息。
那只蕴含着湮灭真意的手掌,在周万山绝望到极致、瞳孔因恐惧缩成针尖的目光注视下——
决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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