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谢阳猛地从混沌中挣脱,双眼未睁,心口便先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绞痛,他几乎是呻吟着喊出了那个名字,声音细若蚊蝇,几不可闻。
言出心随,谢阳瞬间怔住。
他分明……分明记得自己已身死道消,弥留之际,分明看到了那道熟悉的倩影凌波而至,带着沁入骨髓的浅笑与柔情来接引自己……
可……这是怎么回事?!
压下心口的剧痛,谢阳艰难地凝聚起涣散的意识。
映入他刚刚撑开一丝眼帘的景象,让他心神剧震!
眼前赫然是嶙峋的山石!
天穹尽头,一轮血色残阳正徐徐下沉,泼洒下令人心悸的赤红光晕,将这方天地染得如同浸透了朱砂。
劲风掠过,周遭一片摇曳生姿的流苏紫竹发出沙沙轻响,竹涛起伏,连绵不绝,犹如一片涌动的紫色汪洋,又似九天之上垂落的紫霞在翻腾荡漾……
触目所及,山是那山,石是那石,这片竹林,这血色残阳,这景象……
何等熟悉!
脚边坚硬的青玉地面上,一团暗红色的血迹格外刺眼。
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头顶炸开,谢阳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入手温热粘稠,满手殷红刺目!
这伤势,这场景……
自己竟没死?!
“喂……你……你怎地了?千万别吓唬洒家!洒家……洒家这般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俊彦人物,可经不起这般惊吓啊……”
就在谢阳心神摇曳,惊疑不定之际,一个带着哭腔,仿佛被踩了脖子的公鸭嗓子带着令人窒息的聒噪,在他耳边猛然炸响,硬生生将他从那破碎的记忆漩涡中拖拽了回来。
谢阳脑中一片混乱,如万蚁啃噬,心中暗道:“难道……当真没死成?只是这在我耳边鬼哭狼嚎的混账东西是谁?当真聒噪!都吓成这样了,还不忘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端的是极品……”
似乎是见他久久没有动静,那人愈发惶恐,声音里的哭腔几乎化作了实质:“真……真没气了?呜……”
这一声哀嚎,如同百炼精钢的哨棒在猛抽破锣,凄厉悠长,直冲云霄!
若是远处有人听闻,定会以为是上古妖狼在对月长啸,发出了那撕裂长空的“嗷~~~”声!
声音在万仞绝壁之间来回碰撞,激起层层叠叠的回响,那远处归来的回声,竟也真真切切地化作了更加飘渺诡异的“嗷~~~~……”
“当真是……‘才情横溢’……”谢阳心中五味杂陈。
他听得出对方声音中的惊恐与悲伤并非伪装,但这音色……当真“独步江湖”。
仿佛是天地熔炉造化时出了岔子。
本该给予一副百灵鸟般的清音,却不慎揉碎了公鸭的破锣嗓,又嫌不够,再掺了半份狼嚎的雄浑惨烈,这才凑成了这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奇响!
这声音……似曾相识!
这独一无二的……标志……
谢阳心神剧震,一丝熟悉感如同划破黑暗的惊雷,劈开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
“……不过是演练一下劈山棍法而已,师兄啊,你至于这般娇贵?被我一棍就敲回娘胎了不成?”那奇特的嗓音颤抖着,恐惧几乎要从喉咙里溢出来,“……那些锦衣卫的缇骑,还有百户所的那帮凶人,之前捶了你那么多下棍棒,你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为……为啥洒家这心肠一软,只一棍,你就躺平了?老天爷,这他娘太不公道了!莫不是你看洒家玉容绝世、风华无两,心生妒恨,故意耍诈来陷害洒家?”
谢阳:“……”
这算个什么人?!
都这份上了,居然还在抱怨天道不公!
抱怨也就罢了,竟还在这抱怨之中,硬生生见缝插针地把自己从头到脚、不留死角地夸耀了一遍!
将自恋演绎到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也算一大奇观。
谢阳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强忍着仿佛要将头颅挤爆的剧痛与这鬼哭狼嚎的双重折磨,终于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实在躺不住了,纵然他前世贵为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剑皇”,也承受不住这等精神与肉体的双重酷刑。
这等融汇了破锣、公鸭、野狼精髓于一体,堪称“万籁哀鸣”的惊世魔音……别说人,就是东昆仑抓来的那些大妖巨魔,怕也要被这声音熬煎得五内俱焚,道心崩碎……
“醒了醒了!哈哈哈哈哈!洒家就知道!方才你定然是被洒家这绝世容颜惊得魂飞天外,绝非晕厥!”
那魔音再次如潮水般侵袭谢阳的耳膜,摧残着他的神经,“洒家就说嘛!好端端演练棍法,你咋就突然盯着洒家这张脸愣神不动了……原来如此!了然!了然矣!”
谢阳只觉得脑中似有无数飞剑在疯狂搅动,痛楚几乎撕裂灵魂,他强提一股从尸山血海中凝练出的煞气,冷声低喝:“闭嘴!”
声音不高,却冰冷如万载玄冰,透着一股尸山血海淬炼出的、足以冻结神魂的无上威严!
属于昔日剑皇的森然气度,无形中弥散开来。
那喋喋不休的家伙被这短促两字中蕴含的铁血杀机所慑,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那千言万语的自我夸赞瞬间噎在了喉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谢阳猛地睁大双眼,只觉残阳的血色强光刺得眼球生疼,眼前金星乱舞,不得已又紧紧闭上。
待那阵眩晕稍缓,他才徐徐再次睁开……
一张属于“那位一个劲自诩丰神俊朗”的仁兄的尊容,清晰地映入眼帘。
没错,这荒凉的山崖峭壁之上,除了他和谢阳,再无第三人。
当谢阳看清这张脸的刹那,一股源自记忆深处的、难以言喻的亲切感骤然涌上心头。
紧接着,便是一阵啼笑皆非的荒谬感油然而生——将“玉树临风、丰神俊朗”这等溢美之词按在此人身上,何止是“暴殄天物”?简直是对造物主最大的嘲讽与亵渎!
这张脸,说丑,未必。
眼睛是极大的,瞳仁乌黑有光,灵慧闪烁。
鼻梁也是笔直高挺的,带着一股桀骜。
嘴唇堪称小且红润,宛若精心雕琢。
两道剑眉斜飞入鬓,隐见锋芒。
然而,真正要命的,是将这些本不差、甚至堪称优秀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时,所呈现出的那惊世骇俗、惊天地泣鬼神的……和谐与统一!
那对大而有神的眼睛……分得实在太开了些!
一只几乎要与左边的耳垂结为睦邻,另一只则努力在右边的发际线旁探寻落脚之地。
那两道本该增添英气的剑眉……也如两柄出了鞘却跑错了路的飞剑!
一柄刺破苍穹,指向九霄云外;另一柄竟反转方向,直扎九幽黄泉!
两柄剑背道而驰,南辕北辙。
至于那挺直的鼻子……也太过挺直了吧?!
那高耸入云的鼻根,简直如一座莽荒大地上的绝巅山脉,悍然横断在两只远渡重山的眼睛之间!
生生将其化作了隔着银河永世守望的牛郎织女!
这般遥相对望的双睛,怕是做个最普通的“对眼儿”都需跋涉万里!
而那小巧红润的樱桃小嘴儿……放在一个这般“英伟不凡”的男子脸上,尤其还是放在这样一张聚合了天地奇葩的脸庞之上时……
楚阳脑中瞬间闪过一道名菜——雪玉凝脂托宝钻!
这般惊世骇俗、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恐怕再难找出第二张的容貌……便是用“有性格”来形容,都嫌太过肤浅苍白!
何止是性格?
简直是天地造化的一次荒诞的玩笑,独一无二的……旷世奇葩!
“陈昙?!”
谢阳只觉得浑身筋骨如同被拆散了重装,酸疼欲裂,脑海中更有无数把小刀在疯狂剜动,魂魄都似要被这疼痛撕裂开来。
但他强忍着这无边的苦楚,苍白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了一个温和而熟悉的笑意,对着那张惊世骇俗的脸庞,带着几分亲昵、几分无奈地笑骂道:
“你这家伙……还是这般聒噪自恋!这不着调的混账脾性,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