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那片低矮的、长满尖锐倒刺的黑色荆棘丛,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满泥土草屑和可疑深色污渍(疑似酒渍)的灰色旧道袍的身影,骂骂咧咧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呸呸呸!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老头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草屑,一边嘟嘟囔囔,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醉意,
“采个‘阴雷草’差点被雷劈死…还被撞翻了我的酒!……这破地方越来越邪性了…”
他乱糟糟的花白头发用一根枯树枝随意挽着,脸上皱纹深刻如沟壑,
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此刻正带着几分后怕和醉意朦胧的恼怒。
老头手里拎着一个歪嘴的、黄澄澄的大酒葫芦,葫芦口还在往下滴着几滴晶莹的酒液,散发出极其浓郁醉人的酒香。
他背上背着一个破旧的竹篓,里面塞满了各种奇形怪状、散发着微弱灵光或奇异气味的草药,还有几块乌漆嘛黑的矿石。
几根紫色的、叶子像小手的灵草从篓口探出来,被挤得蔫蔫的。
他就像个刚从哪个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醉醺醺的采药老农,与这寂灭雷渊的死亡气息格格不入。
但楚子明认识他!
或者说,原主记忆碎片里,关于这个老头的零星信息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瞬间点亮了他绝望的脑海!
小师叔祖!
落仙宗辈分高得吓人、却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爱喝酒采药、连宗主见了都要恭敬行礼的…老怪物!
楚子明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形象、什么辈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这简直就是黑暗中的灯塔!
溺水者的浮木!
“师…师叔…祖…”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如同破风箱般嘶哑微弱的声音。
那采药老头似乎这才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个“焦炭人”,
醉眼朦胧地瞥了过来,眉头一皱:
“嗯?哪来的小叫花子?伤得挺重啊…啧啧,这雷劈的?够惨…”
他语气随意,甚至还带着点看热闹的意味,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身后那正急速逼近、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意。
眼看着木婉灵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那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下一击,必死无疑!
楚子明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光辉!
他不知从哪里榨出的力气,猛地从地上弹起(更像是扑),如同扑向猎物的饿狼,不管不顾地扑向那灰衣老头!
砰!
他重重地撞在老头身上,
双手如同铁箍,死死抱住了老头那条沾满了泥巴、草屑和可疑酒渍的裤腿!
鼻涕、眼泪、血污、还有嘴里残留的辣条红油,一股脑儿全糊在了那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上!
“小师叔祖——!!!”
一声撕心裂肺、凄厉无比、蕴含着无尽冤屈和求生渴望的哭嚎,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在寂灭雷渊这片焦灼的死亡之地!
“救——命——啊——!!!”
“我——冤——啊——!!!”
这哭嚎之凄惨,之绝望,之悲愤,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仿佛受了这世间最大的冤屈,比六月飞雪的窦娥还冤!
正准备迈出最后一步、给予楚子明终结一击的木婉灵,月白色的身影猛然顿住!
她那双冰冷的、蕴含着焚天之怒的美眸,瞬间锁定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灰衣身影,
瞳孔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愕然和凝重。
而被抱了个结结实实、裤腿上瞬间糊满不明混合物的灰衣老头,也彻底懵了。
他醉眼朦胧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看着脚下这个抱着自己大腿、哭得如同死了全家的“焦炭人”,
又看看不远处那杀气腾腾、明显是来清理门户的玉女峰峰主…
老头脸上的醉意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着错愕、肉痛!
为那被弄脏的道袍和可能洒了的酒、以及一点点…被麻烦找上门的牙疼表情。
他拎着酒葫芦的手僵在半空,嘴角抽搐了一下,
看着哭得快要背过气去的楚子明,又看看面沉似水的木婉灵,
最终,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啧…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小师叔祖那含混不清、带着浓浓醉意和牙疼味道的嘟囔,在死寂的焦灼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低头看着死死抱住自己大腿、鼻涕眼泪血污糊了自己一裤腿的楚子明,
又抬眼看向不远处那道月白色、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意的身影,花白的眉毛纠结地拧在了一起。
木婉灵绝美的容颜依旧覆盖着寒霜,但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那丝因小师叔祖突然出现而产生的愕然和凝重,已经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
她看着小师叔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清冷,却收敛了那焚天杀意:
“小师叔。”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质问。
一句简单的称呼,却蕴含着宗门内对这位辈分奇高、实力深不可测却又行事古怪的老祖宗的尊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小师叔祖拎着酒葫芦,另一只手嫌弃地想把楚子明从自己腿上扒拉开,
但这小子抱得死紧,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纹丝不动。
老头嘴角又抽搐了一下,最终放弃了,抬眼看向木婉灵,醉醺醺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这小崽子…咳,这小子,老祖我瞅着了。你先回吧,峰里那七个丫头要紧。”
木婉灵的目光再次扫过地上那滩冒着烟、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焦炭”,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很快又被冰封。
她沉默了一瞬,终究没有再多言,只是再次微微颔首,月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月光,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原地一片被极致寒意冻结的冰晶,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心悸的威压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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